鎮三江這一聲暴喝,如同炸雷滾過飄香院這間奢華而糜爛的廂房,瞬間撕裂了先前虛情假意的笙歌假象。他那張原本因酒意和貪婪而泛紅的肥臉,此刻因狂怒和猙獰扭曲得如同廟里的惡鬼,銅鈴般的眼珠死死釘在楚臨風臉上,兇光畢露,仿佛要將這壞了他好事的“隨從”生吞活剝。
話音未落,他身后那七八條早已按捺不住的彪形大漢,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惡狼,轟然應和,嗆啷啷一陣刺耳的亂響,腰間的牛耳尖刀、分水刺、鏈子錘、鬼頭刀紛紛出鞘。雪亮的刃口在滿室搖曳的燭火和粉紅紗幔映照下,反射出冰冷而嗜血的光芒,將房間內彌漫的脂粉甜香攪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窒息的鐵銹味和濃烈的殺機。
“啊……”
縮在沈青鳶身后的江小荷發出一聲短促到幾乎失聲的尖叫,瘦小的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起來,絕望地閉上雙眼,仿佛等待那劈頭落下的屠刀。
電光火石之間。
嗆……。
一聲清越如龍吟的長鳴,毫無征兆地壓過了所有兵刃出鞘的嘈雜。楚臨風身形未動,但一直按在腰間的右手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殘影。那柄沉寂的“秋水”古劍,仿佛一道掙脫束縛的冰泉,驟然離鞘。三尺青鋒在燭光下爆發出清冷凜冽的寒芒,劍身上細密的云紋如同活了過來,隨著劍身的震顫流轉不息。
劍光乍起,如平地驚雷。
楚臨風根本來不及細想,身體的本能早已超越思緒。他左腳猛地向后一滑,足尖點地的瞬間,腰身如繃緊的弓弦般擰轉發力,整個人已如一片被狂風吹卷的流云,迅捷無倫地向后飄退半步,恰恰將驚駭欲絕的江小荷完全護在了自己與墻壁形成的狹小夾角之中。同時,他右手手腕一抖,劍尖嗡鳴,“秋水”劃出一道飽滿而迅疾的圓弧,正是流云劍法中的守勢絕招“千疊”。
叮,叮,叮,叮,叮。
一連串急促如驟雨打芭蕉般的金鐵交鳴聲驟然炸響,火星四濺。
沖在最前面的兩個打手,一人使的是兩把尺許長的分水峨眉刺,毒蛇吐信般分取楚臨風左右肋下。另一人則是沉重的鬼頭刀,力劈華山般當頭剁下。兩道兇狠的寒光幾乎同時撞上了楚臨風那看似飄忽,實則綿密如織的劍網。
“千疊”之式,講究劍隨身走,氣貫劍鋒,以手腕極其細微高速的震顫,在方寸之地瞬間爆發出層層疊疊、虛實相生的劍影,如同水面上被疾風吹皺的萬頃波紋,看似輕柔,卻蘊含著化解千鈞的柔韌之力。楚臨風內力雖未臻一流,但“秋水”劍本身鋒銳無匹,加上他日夜苦修、刻入骨髓的劍招精熟,此刻在生死壓力下全力施展,竟硬生生將這兩記致命殺招擋了下來。
分水刺被劍網黏住,如同刺入一團堅韌無比的膠泥,力道被層層消解。沉重的鬼頭刀更是被那看似柔弱的劍弧一引一帶,沉重的刀鋒“哐當”一聲狠狠劈在了鋪著厚絨地毯的青磚地面上,火星迸射,磚屑紛飛,留下半寸深的刀痕。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另外三條兇影已如從側翼和上方同時撲至,一柄帶著尖銳倒刺的虎頭鉤,悄無聲息地勾向楚臨風的腳踝,角度刁鉆陰毒。一根沉重的包鐵齊眉棍,帶著沉悶的破風聲橫掃楚臨風的腰肋。更有一把淬了藍汪汪毒光的細劍,如同毒蛇出洞,從人群縫隙中閃電般刺向他護著江小荷的左臂肩窩。招招狠辣,配合默契,顯然是慣于群戰的亡命之徒。
楚臨風瞳孔驟縮,他剛剛全力格開兩下重擊,氣息未勻。面對這從三個不同角度,不同力道襲來的致命攻擊,尤其是那角度刁鉆的虎頭鉤和無聲無息的毒劍,他護住江小荷的身形已無法完全閃避,“千疊”劍網也露出了轉瞬即逝的破綻,冷汗瞬間浸透了他背后的衣衫。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嗤,嗤,嗤。
三道細微到幾乎被兵刃破風聲和打手呼喝聲掩蓋的銳器破空聲,如同毒蜂振翅,極其刁鉆地響起。
兩點寒星,快得如同目光一瞬,精準無比地射向那使虎頭鉤打手正欲發力勾扯的右手手腕“神門穴”,以及那使齊眉棍大漢因全力橫掃而微微抬起的左臂腋下“極泉穴”。第三點寒星則后發先至,直取那毒劍刺出時必然暴露的右肩“肩井穴”。
正是沈青鳶。
在鎮三江暴喝、眾打手拔刀的同時,她已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滑開了兩步,拉開了距離。此刻,她那雙清冷如寒潭的眸子銳利如鷹隼,瞬間捕捉到了楚臨風劍網中因格擋重兵而露出的微小破綻,以及那三道最致命攻擊的發力節點。纖纖素手在寬大的“公子”袍袖中閃電般一揚,三枚細如牛毛、尾端帶著一縷淡青絲線的“青木針”,已如毒蛇吐信般激射而出。
她的動作幅度極小,快得幾乎令人無法察覺,唯有袍袖微微拂動。那青木針并非靠蠻力投射,而是依靠她精純柔韌的內力附著其上,配合獨門手法彈出,無聲無息,陰毒精準,專打人身關節要穴與發力薄弱之處。
“呃啊?!?
“我的手?!?
兩聲短促的慘嚎幾乎同時響起。
那使虎頭鉤的漢子,手腕“神門穴”被針尖精準刺入,一股強烈的酸麻感如同電流般瞬間竄遍整條手臂,虎口一松,沉重的虎頭鉤“當啷”一聲砸落在地。而那個揮動齊眉棍橫掃的大漢,腋下“極泉穴”被刺,半邊身子如同被抽掉了骨頭,橫掃的力道瞬間泄去大半,沉重的棍頭歪斜著擦過楚臨風的衣角,狠狠砸在旁邊的紫檀木八仙桌上,“咔嚓”一聲巨響,堅固的桌面竟被砸得四分五裂。木屑、杯盤、殘羹冷炙四處飛濺。
唯有那使毒劍的瘦高漢子,反應極快。在沈青鳶揚手的剎那,他刺出的毒劍軌跡便硬生生一折,放棄了攻擊楚臨風肩窩,劍身回旋,“叮”的一聲脆響,險之又險地將射向他“肩井穴”的青木針格飛。針尖擦著他臉頰飛過,留下一道細微的血痕,驚出他一身冷汗。但他這倉促變招,攻勢也自然瓦解。
楚臨風壓力驟減,這一線之機,對他而言已足夠。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胸中翻涌的氣血,腳下步法如踩流云,腰身一擰,“秋水”劍光順勢由守轉攻。劍尖顫動,幻化出點點寒星,如同疾風驟雨,瞬間將身前因同伴受傷而動作稍滯的兩個打手籠罩其中,正是流云劍法中攻守兼備的“織雨”。
噗,噗。
兩聲利刃入肉的悶響伴隨著慘叫,一個打手肩頭被洞穿。另一個大腿被劃開深可見骨的血口,慘叫著踉蹌后退,鮮血瞬間染紅了腳下的絨毯。
“好個小娘皮,找死。”
一直冷眼旁觀的鎮三江終于動了真怒,他萬萬沒想到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富商公子”,竟有如此詭異迅捷的暗器手段,瞬間就廢了他兩個得力手下,還差點傷了用毒劍的好手。這簡直是在他鎮三江的地盤上,當眾抽他的臉。
他眼中兇光暴漲,如同被激怒的棕熊,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肥胖的身軀在這一刻爆發出與體型絕不相稱的恐怖速度。右腳猛地一跺地面,“咚”的一聲悶響,鋪地的厚絨地毯都被他踩得陷下去一個坑。借著一跺之力,他那如同半扇門板般的龐大身軀已如炮彈般沖出。腰間懸掛的那柄沉重的、刃口雪亮帶著猙獰鋸齒的短柄開山斧,不知何時已握在蒲扇大的手中。
“分水破浪,給老子開。”
鎮三江雙臂肌肉虬結賁張,根根青筋如同蚯蚓般暴凸出來,開山斧被他掄圓了,帶著一股撕裂空氣的恐怖尖嘯,沒有任何花哨的技巧,純粹是凝聚了全身蠻橫力量的、開碑裂石般的一記豎劈。目標并非楚臨風,而是擋在楚臨風側前方、剛剛發出三枚青木針、身形尚未站穩的沈青鳶。
這一斧,勢大力沉,快如奔雷。斧未至,那狂暴的勁風已將沈青鳶鬢角的幾縷發絲吹得向后激揚,寬大的袍袖也被勁風壓得緊緊貼在手臂上。斧刃上冰冷的死亡氣息,瞬間鎖定了她。這是純粹力量上的碾壓,意圖將她連人帶骨,一劈兩半。
“小心?!?
楚臨風眼角余光瞥見這雷霆萬鈞的一斧,心臟幾乎跳出胸腔。他剛剛逼退身前的敵人,劍勢已老,救援已然不及。只能發出一聲驚駭的怒吼。
沈青鳶清冷的眼眸中,映出那急速放大的、帶著鋸齒寒光的斧刃。她沒有絲毫慌亂,瞳孔深處反而掠過一絲極致的冷靜,如同寒潭冰封。面對這純粹力量型、毫無技巧可言的致命劈砍,她深知硬接只有死路一條。
就在斧刃即將及體的剎那,沈青鳶的身體動了。
她的動作沒有楚臨風流云劍法那種大開大合的飄逸,卻有著一種獨屬于她的、令人瞠目結舌的詭異靈動。只見她雙足并未見如何用力蹬踏,整個身體卻如同失去了重量,又如同被那狂暴的斧風提前吹拂而起,貼著地面向后平平飄移。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殘影。正是“踏雪無痕”輕功中的絕妙身法,“隨風柳”。
嗤啦。
沉重的斧刃帶著無匹的勁風,幾乎是擦著沈青鳶飄退時微微揚起的袍擺邊緣狠狠劈落,鋒利的斧尖瞬間撕裂了那上好的錦緞布料。斧頭余勢未消,“轟”的一聲巨響,重重劈砍在沈青鳶原先站立位置后的那根朱漆廊柱之上。
碗口粗的硬木柱子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呻吟,木屑如同爆炸般激射開來。一道深達寸許、觸目驚心的巨大豁口赫然出現。整座飄香院仿佛都隨著這一斧微微震顫了一下,屋頂的灰塵簌簌落下。
鎮三江一斧劈空,巨大的反震力讓他雙臂微微一麻,肥胖的身軀也因用力過猛而微微前傾。他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這勢在必得的一斧,竟然被對方用如此詭異的身法躲開了?
就在鎮三江身形微滯的電光石火之間,沈青鳶飄退的身形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又似弱柳扶風,在飄退的勢頭將盡未盡的剎那,竟匪夷所思地以左腳尖為軸,猛地一個逆時針急旋,寬大的袍袖隨著她旋身猛地一甩。
嗤,嗤,嗤,嗤。
又是四道細微卻致命的破空聲,四枚青木針,如同被賦予了生命,不再是射向關節穴道,而是呈一個極小的扇形,帶著刺耳的銳嘯,分取鎮三江因前傾劈砍而暴露出的、毫無防護的肥厚脖頸,咽喉,以及左右耳根后的“翳風穴”。
快,準,狠,刁鉆,毒辣。
這完全是趁你病要你命的絕殺之招,沈青鳶竟在生死一線間,不僅躲開了致命一擊,更瞬間反守為攻,抓住了對手那轉瞬即逝的破綻,發動了致命的反擊。目標直指要害。
“大哥小心?!迸赃呉粋€使鏈子錘的打手看得真切,驚得魂飛魄散,失聲大叫。
鎮三江渾身的肥肉都驚得猛地一顫,他實戰經驗極其豐富,在沈青鳶旋身甩袖的剎那,一股冰冷的死亡預感就攫住了他的心。他來不及收斧格擋,更無法完全避開。求生的本能驅使著他,肥胖的身軀爆發出最后的力量,拼命地向后仰頭縮頸。
噗,噗,噗,噗。
四聲極其輕微的、如同針刺敗革的聲音響起。
三枚青木針擦著鎮三江的肥肉掠過,一枚深深扎入他左肩三角肌的肥厚之處,入肉寸許;一枚險險擦過他肥碩的下巴,帶出一道血槽;另外兩枚則完全落空,而射向咽喉和耳后死穴的毒針,被他這亡命般的后仰堪堪躲過。
“嗷......”
鎮三江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嚎,左肩傳來的劇痛和麻痹感讓他半邊身子都是一軟,手中的開山斧幾乎脫手。下巴火辣辣的疼痛更是讓他又驚又怒,他萬萬沒想到,這個看似最不起眼的“公子”,出手竟如此陰狠毒辣,差點就讓他當場斃命。
“給我剁碎了他們,一個不留?!?
鎮三江捂著血流不止的下巴,雙目赤紅如血,徹底陷入了狂暴。他嘶聲咆哮著,如同受傷的瘋獸,指揮著剩余還能戰斗的五個打手,不顧一切地再次撲上。這一次,所有的攻擊都帶著同歸于盡的瘋狂。刀光、劍影、鏈子錘的呼嘯,將楚臨風和沈青鳶以及他們護在身后的江小荷完全籠罩。房間內桌椅翻倒,杯盤粉碎,燭火搖曳明滅,一片狼藉。
楚臨風壓力陡增,他劍光如幕,將“流云十二式”的精妙發揮到極致,“卷舒”、“繞指”、“垂天”三式連環,劍影重重,如同在身周布下一道密不透風的水流屏障,艱難地抵擋著來自四面八方的狂攻。然而敵人悍不畏死,以命搏命,他內力消耗巨大,劍網在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下不斷被壓縮,好幾次險象環生,劍鋒與襲來的刀刃擦出刺目的火星,手臂被震得發麻,腳步也不得不連連后退,幾乎要貼到冰冷的墻壁上。江小荷在他身后,發出壓抑不住的、絕望的啜泣。
沈青鳶同樣陷入苦戰,她的“踏雪無痕”身法雖然神妙,但在這狹窄混亂、滿地狼藉的房間里,騰挪閃避的空間被極大壓縮。她左手短匕翻飛,格擋著襲來的兵刃,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右手則不斷尋找機會彈出青木針,但敵人有了防備,要么提前閃避,要么用兵器格擋,效果大減。一個使鬼頭刀的大漢看準她身形轉換的間隙,猛地一刀橫掃她下盤,刀風凌厲。沈青鳶足尖點地,身形急旋拔起,險險避過,但寬大的袍袖卻被刀鋒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露出里面一截白皙的手臂,驚險萬分。
鎮三江喘著粗氣,忍著左肩的劇痛和下巴火辣辣的疼,并未立刻加入戰團,而是像一頭狡猾而殘忍的餓狼,在戰圈外逡巡。他那雙被肥肉擠成細縫的小眼睛里,閃爍著怨毒而兇殘的光芒,死死盯著在刀光劍影中閃轉騰挪的沈青鳶,尋找著最致命的時機。他知道,這個身法詭異、暗器歹毒的“公子”,威脅極大。
機會來了。
沈青鳶剛剛以一招精妙的“金絲纏腕”用短匕格開一記分水刺,同時右手指尖一彈,一枚青木針逼退了側面襲來的鏈子錘,身形落地,正處于舊力剛卸、氣息轉換的微妙瞬間,背對著鎮三江的方向,距離不過五步。
“去死吧。”
鎮三江眼中兇光大盛,他等的就是這一刻。肥胖的身軀爆發出最后的狂猛力量,如同發狂的犀牛,猛地前沖。這一次,他沒有用大開大合的劈砍,而是將沉重的開山斧單手掄起,自下而上,劃出一道陰狠毒辣的弧線,帶著撕裂布帛般的刺耳尖嘯,狠狠撩向沈青鳶的后腰。這一斧若是撩實,足以將她纖細的腰身攔腰斬斷。
斧風凌厲,瞬間及體。
沈青鳶背心一涼,致命的警兆如同冰水澆頭。她甚至能感受到斧刃上那股冰冷的死亡氣息已經貼上了她的肌膚。此刻她身形剛穩,前有敵人牽制,根本來不及施展“踏雪無痕”完全避開這背后襲來的絕殺,千鈞一發。
就在這生死懸于一線的剎那......
“青鳶,左?!币宦晭е贝俅s異常清晰的低喝,如同驚雷般在沈青鳶耳邊炸響。
是楚臨風。
他正被兩個打手不要命地纏住,眼角余光卻一直死死關注著沈青鳶的處境。在鎮三江暴起發難的瞬間,他就捕捉到了那致命的軌跡。情急之下,他根本來不及多想,完全是出于一種在并肩血戰中形成的、近乎本能的信任與默契,嘶聲吼出了唯一的生機所在。
同時,他手中“秋水”劍光猛然暴漲。面對身前兩個打手兇狠的夾攻,他竟然不再全力防守,而是將“流云十二式”中攻勢最強、也最為行險的一招“驚鴻一瞥”強行催發。劍光舍棄了所有的防御,凝聚成一道筆直的、帶著一往無前決絕之意的寒芒,如同掙脫云層束縛的孤鴻,以攻代守,帶著刺耳的尖嘯,直刺左側那個使分水刺打手的咽喉要害,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這一劍,快,狠,絕,完全出乎了那打手的意料。他本正全力進攻,哪想到對方突然放棄防守,發出如此凌厲的反撲?駭然之下,他怪叫一聲,再也顧不得攻擊,手中雙刺拼命回防格擋。
叮,叮。
刺劍交擊。
楚臨風這搏命一劍,雖被對方雙刺險險架住,未能奏效,卻成功地逼得對方倉皇后退,讓開了左側的空間,也就在這同一瞬間......
沈青鳶在聽到楚臨風那聲“左”字的瞬間,身體已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她完全放棄了背后可能的防御,將所有的信任都交給了那一聲嘶吼。足尖猛地向左側那剛剛被楚臨風逼退的打手所讓出的空檔全力一點,“踏雪無痕”的身法被她催發到極致。整個人如同一片被狂風卷起的落葉,向著左側那不足兩尺的空隙,不管不顧地斜掠而出。
嗤......。
冰冷的斧刃,帶著刺耳的破空聲,幾乎是貼著沈青鳶右側腰肋的衣衫狠狠撩過,鋒利的斧尖將她飄起的袍角再次撕裂,甚至能感受到斧刃帶起的勁風刮過肌膚的冰冷刺痛感。只差毫厘,便是開膛破肚之禍。
沈青鳶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絕命一撩,身形落地,驚魂未定,但那雙清冷的眸子卻瞬間鎖定了因全力一撩而招式用老、身體前傾、右腿膝蓋微微彎曲支撐重心的鎮三江。
就是現在。
沈青鳶眼中寒光一閃,沒有絲毫猶豫,一直扣在右手指間的最后一枚特制的、針尖泛著幽藍色澤的“麻骨針”,如同毒蝎的尾鉤,被她以一道肉眼難辨的軌跡,無聲無息卻又精準無比地彈射而出。目標,正是鎮三江因發力而微微暴露的右腿膝彎外側,足少陽膽經上的重要穴位“陽陵泉”。
噗。
一聲極其輕微的入肉聲響。
那枚幽藍色的麻骨針,如同長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深深扎入了鎮三江右腿膝彎外側的“陽陵泉”穴。
“呃啊......?!?
鎮三江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嚎,一股強烈的、如同千萬只毒蟻啃噬骨髓般的劇痛和麻痹感,瞬間從膝彎處爆炸開來,如同洶涌的潮水,瘋狂地席卷了他整條右腿。那感覺不是簡單的肌肉疼痛,更像是筋骨瞬間被抽離了力量,神經被徹底麻痹。他那條粗壯的右腿,在眾目睽睽之下,竟如同煮爛的面條般,完全不受控制地猛地一軟。
鎮三江那肥胖如山的身軀,瞬間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撐。巨大的慣性帶著他前沖的勢頭,讓他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轟然向前撲倒。那張因劇痛和驚駭而扭曲變形的肥臉,直直地朝著地面砸去。
也就在鎮三江發出慘嚎、身體失衡前撲的同一剎那......
一直死死關注著戰局、如同蟄伏獵豹般的楚臨風,動了。
沈青鳶那神乎其技的一針,創造出了這稍縱即逝的、絕無僅有的機會。
楚臨風體內那因苦戰而幾乎枯竭的內力,在這一刻被一種強烈的戰意和決絕徹底點燃。他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精光,口中發出一聲清越的長嘯,如同鶴唳九霄。
“行云流水......。”
嘯聲中,楚臨風的身形動了。沒有半分遲滯,流暢得如同山澗奔涌的激流。他腳下步法玄奧交錯,整個人仿佛與手中的“秋水”劍融為一體,化作一道貼著地面急速掠過的銀色匹練。劍隨身走,人隨劍進。
“流云十二式”中最具連貫性和突進性的殺招“行云流水”,被他催發到了極致。
那劍光,不再僅僅是云卷云舒的綿密,更帶上了一種奔流到海不復回的決絕氣勢。銀亮的劍鋒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嗡鳴,目標直指鎮三江那因撲倒而完全暴露在劍鋒之下、緊握著開山斧的右手手腕。
快,如白駒過隙。疾,如閃電裂空。
鎮三江龐大的身軀正轟然前撲,劇痛和麻痹讓他根本無法做出任何有效的閃避或格擋。他只能驚恐地、眼睜睜地看著那道冰冷的、帶著死亡氣息的銀色流光,如同毒蛇般噬向自己的手腕。
噗嗤......。
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利刃穿透皮肉筋骨的悶響,清晰地響徹了瞬間陷入死寂的房間。
血光迸現。
“秋水”劍那清冽如冰泉的劍鋒,毫無阻礙地穿透了鎮三江粗壯的手腕。鋒銳的劍尖甚至從手腕的另一側透了出來,帶出一溜猩紅的血珠。
“啊......我的手......?!?
鎮三江的慘嚎聲陡然拔高,凄厲得如同地獄中爬出的惡鬼。那是一種筋骨被硬生生切斷、力量被徹底剝奪的、深入骨髓的劇痛和恐懼。他那只緊握著開山斧的右手,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沉重的斧頭“哐當”一聲巨響,砸落在地,斧刃深深嵌入鋪地的絨毯之中。
鮮血如同噴泉般從手腕前后兩個血洞中狂涌而出,瞬間染紅了他肥胖的手臂和身下的地毯,濃烈的血腥味瞬間蓋過了房間里所有的脂粉和酒菜氣味。
這兔起鶻落、配合得天衣無縫的絕殺一擊,徹底震懾了全場。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所有還在瘋狂進攻的打手,動作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他們臉上兇狠的表情瞬間被無邊的驚駭和恐懼所取代,如同見了鬼一般,呆呆地看著他們那平日里如同兇神惡煞般不可一世的老大,此刻像一頭被刺穿了爪子的肥豬,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嚎。斷腕之痛,加上膝彎處那深入骨髓的麻痹劇痛,讓鎮三江肥胖的身軀在地上痛苦地翻滾抽搐,再也無法構成任何威脅。
首領瞬間被廢,如同抽掉了這群打手的脊梁骨。那凝聚起來的、同歸于盡的瘋狂氣勢,如同被戳破的皮球,瞬間泄了個干凈。剩下的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只剩下無邊的恐懼。他們握著兵器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腳步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動。
楚臨風一劍得逞,立刻抽劍后退,劍尖斜指地面,殷紅的血珠順著清亮的劍鋒緩緩滴落,在染血的地毯上暈開一朵朵小小的暗花。他胸口劇烈起伏,臉色因內力透支而顯得有些蒼白,但那雙眸子卻亮得驚人,如同燃燒的寒星,冷冷掃過那幾個驚魂未定的打手,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凌厲威壓。
沈青鳶也迅速靠近楚臨風,與他并肩而立,清冷的眸光如同冰錐,刺向那幾個打手。她右手短匕橫在胸前,左手雖已無青木針,但那無形的威懾力,絲毫不減。
“滾?!背R風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冰冷殺意,如同寒風刮過房間。
這一個字,如同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跑……跑啊。”
不知是誰先發出一聲驚恐到變調的嘶喊,如同驚弓之鳥。剩下的打手再也顧不上地上翻滾哀嚎的老大,如同喪家之犬般,連滾帶爬,爭先恐后地撞開房門,狼狽不堪地沖了出去,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
“走?!背R風沒有絲毫猶豫,低喝一聲。他看也不看地上哀嚎翻滾的鎮三江,反手一把拉住還在瑟瑟發抖、幾乎無法站立的江小荷的手臂。
沈青鳶默契地護在另一側,兩人一左一右,架起這個飽受驚嚇的少女,身形閃動,如同兩道迅捷的輕煙,瞬間便沖出了這間如同修羅場般的廂房,沒入飄香院外那更深沉的黑暗與混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