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幕墻映著暮色,蘇然的手指在相機快門上懸了三秒。取景框里,穿米色連衣裙的女孩正被人群簇擁,酒窩在蘋果肌上壓出淺坑——是許念,和七年前在社團納新會上遞給他報名表時一模一樣。
“蘇然你現在還玩攝影呢?“沈逸的手肘撞進他肋骨,屏幕上的PPT正播放著同學會流程,“當年在宿舍暗房洗膠片,熏得整層樓都是顯影液味道,宿管阿姨追著你跑三條街的壯舉,至今仍是咱們班傳奇。“哄笑中蘇然收起相機,金屬外殼在掌心烙下溫度。許念恰好回頭,目光掃過他時頓了半拍,唇角揚起的弧度讓他想起食堂窗邊的午后——她總把餐盤里的糖醋排骨夾進他碗里,說“你太瘦了要多吃肉“,卻不知道他盯著她晃動的馬尾辮,連米飯都嚼出了甜味。
散場時暴雨突至,蘇然攥著車鑰匙在走廊徘徊。許念正對著手機屏幕發愁,米色裙擺被風掀起邊緣:“網約車堵在延安路,半小時都接不了單。“
“我送你。“話出口時他聽見自己心跳聲,后備箱里的相機包隨著步伐輕晃,里面躺著大學時拍的、她在圖書館午睡的三十張膠片。
雨刷器在玻璃上畫出弧線,許念的指尖劃過手機相冊:“你看,這是我們班上次聚會,王浩醉到把蛋糕扣在班長頭上......“突然定格的畫面里,蘇然穿著灰藍色衛衣站在角落,鏡頭對向窗外的櫻花樹。
“其實你當時在拍我吧?“許念忽然轉頭,睫毛上還沾著雨珠,“社團采風那次,你說要拍晨光里的玉蘭花,結果相冊里全是我舉著相機打哈欠的照片。“
方向盤猛地偏了半寸,蘇然踩下剎車。后視鏡里,后車的車燈在雨幕中拉出紅綢般的光帶,像極了那年暗房里,顯影液中逐漸浮現的、許念側臉的輪廓。他忽然想起沈逸在宿舍說的話:“你每次給許念拍照,快門聲都比平時慢0.3秒,那是心跳漏拍的聲音。“
“大學四年,你給我拍了多少張照片?“許念的聲音混著雨點擊打車頂的響動,在狹小的車廂里蕩起漣漪,“畢業時你送我的相冊,最后一頁還留著半張膠片,是不是沒來得及洗完?“
剎車燈的紅光映紅了蘇然的耳尖,他摸出放在中控臺上的數碼相機,相冊停留在最新一張:兩小時前的同學會上,許念正把切好的蛋糕遞給鄰座的小孩,奶油在唇角沾成小角。按下刪除鍵的瞬間,他聽見自己說:“現在技術進步了,不用等顯影液,想看嗎?“
雨滴在擋風玻璃上劃出銀色軌跡,許念的手指劃過屏幕,忽然定格在某個相冊夾:里面存著上百張她的照片,從社團活動到畢業答辯,從春天的櫻花樹下到冬天的圖書館暖氣旁。最新一張是三天前,她在幼兒園門口給小朋友扎辮子,陽光穿過梧桐葉落在發梢,像撒了把碎鉆。
“原來你一直都在拍我。“許念的聲音輕得像嘆息,車載廣播恰好在這時切入情歌,男主唱沙啞地唱著“你是我對焦不準的未來“。蘇然盯著雨刷器來回擺動,突然發現許念的指甲涂成了淡粉色——和大學時她總弄丟的那支指甲油一個色號,那時他每周都會在她抽屜里放一支新的,標簽上寫著“圖書館三樓儲物柜鑰匙“。
車在許念小區門口停下時,雨小了些。她解開安全帶,忽然轉身:“蘇然,你明天有空嗎?幼兒園的小朋友想拍畢業照,你能不能......“
“好。“他幾乎是立刻答應,掌心沁出的汗在方向盤上印出淺痕。許念下車時遞來顆水果糖,包裝紙是她最愛的水蜜桃味,和七年前塞進他書包的那種一模一樣。
后視鏡里,她的身影漸漸縮成小點,糖紙在指間發出清脆的響。蘇然忽然想起暗房里的時光:當膠片在紅光中顯影,那些被光親吻過的銀鹽顆粒逐漸顯形,就像此刻在胸腔里翻涌的、終于不再被暗房鎖住的勇氣——原來有些暗戀,早就被鏡頭泄露了秘密,只是他一直不敢按下告白的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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