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5日，清晨八點。

影視基地的七座攝影棚，像巨獸蟄伏在晨霧里。

A棚入口處早已人聲鼎沸，十來輛貼著《完美標本》標識的劇組車輛，歪歪扭扭擠作一團，車頭統(tǒng)一貼著劇名貼紙。

“各組按分鏡表準備！”

“燈光組缺兩臺對講機！”

“場務(wù)！場務(wù)把對講機拿過去！”

五十多號人螞蟻般在停車場蠕動。

人群里，有人叼著包子核對通告單，有人扛著軌道零件小跑，吆喝聲此起彼伏。

鄭遠在頭車停穩(wěn)后跨了下來，發(fā)皺的劇本卷成筒，插在衣服口袋里。

他揉著發(fā)酸的肩頸，望向鋼架結(jié)構(gòu)的影棚群。

“導(dǎo)演，A棚道具要你最后確認！”對講機里說道。

“來了?！编嵾h搓了把臉，帶著兩個執(zhí)行導(dǎo)演大步流星沖進A棚。

……

九點十五分，最后抵達的黑色商務(wù)車緩緩駛?cè)搿?

后座鉆出的男人，裹著及膝黑色風(fēng)衣，領(lǐng)口豎起遮住半張臉，兜里露出半截卷成筒狀的劇本。

他望向影棚，心中并不平靜。

“比物流倉庫還夸張?！鄙蛐薜吐曌哉Z。

這時，三個男人與他擦肩而過，但他并未注意。

三人中為首的是導(dǎo)演葉銜，戴了一頂黑帽和一個口罩。

葉銜的助理微微側(cè)首，目光掠過身后正在好奇看著布景的沈修。

“倒稀奇。”他腳步稍滯，“這人是演員么？怎么跟沒見過大型布景似的?！?

另一人輕笑道：“看起來大驚小怪的，應(yīng)該是個新人演員，沒見過這么大陣仗?！?

“說不好是迷路了，哈哈哈！”

葉銜饒有興致地扭頭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道：“外形條件倒拔尖，就是不曉得到了鏡頭前，會不會緊張?！?

當(dāng)沈修跨進挑高足有四五層樓的巨型攝影棚時，差點被反光板晃到眼睛。

這和《午夜斷音》片場的規(guī)模相比，簡直是從城中村搬到了CBD。

他望著能同時擺下三輛重卡的拍攝區(qū)，道具組的小拖車正螞蟻搬家似的運送道具。

“這陣仗是要拍什么？指環(huán)王番外篇？”

更夸張的是人。

燈光組拖著電纜滿場跑，攝像軌道車碾過防滑墊發(fā)出咯吱聲……

現(xiàn)場烏泱泱少說五六十號人，加上陸續(xù)進場的演員，沒一會就超過一百號了。

“這么多人看著我演戲？”沈修咽了口唾沫。

雖然知道劇組慣例是各忙各的，但開機第一天被上百雙眼睛包圍，就像誤入狼群的哈士奇。

他心跳加快了許多，腎上腺素正在飆升。

盯著自己發(fā)顫的指尖，忽然想起某位導(dǎo)演說的，舞臺恐懼癥晚期患者，建議轉(zhuǎn)行賣烤冷面。

“厚禮蟹，這特么是趕鴨子上烤架啊。”

沈修摸出一顆薄荷糖放嘴里，對著通風(fēng)管深吸氣，混著電纜焦味的冷空氣，一下子灌進肺里。

“深呼吸，頭暈是正常的！”

畢竟，他已經(jīng)在《午夜斷音》劇組里熱過身，慢慢適應(yīng)這種大型片場就行了。

隨后，緊繃的肩胛骨突然松了勁。

“就當(dāng)觀眾全是南瓜，還是萬圣節(jié)被挖空腦子的那種?！?

這時，沈修身邊多了兩個人，正是司機張佑文和造型師白蓁蓁。

他們正站在攝影棚門口前張望。

挑染綠發(fā)的白蓁蓁斜睨著沈修，心想：“這人怎么跟沒事似的？緊張都不會裝一下？稀奇。”

魁梧的張佑文突然扯著嗓子嚷起來。

“哦喲！這地界夠敞亮?。∩蚋缒氵€好吧？這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片場啊，我這輩子頭一遭見??！”

雖然聲線還帶著年輕人的青澀，音量卻格外洪亮。

沈修面上波瀾不驚，心底卻在回應(yīng)：“同志，我腿肚子也轉(zhuǎn)筋呢?！?

“我也緊張?！彼_口。

“啥？可你瞅著跟尊佛似的?！睆堄游囊慌哪X門，“懂了！您這是給我留面子呢。”

沈修懶得解釋，抬手整了整袖扣：“調(diào)整好呼吸就不緊張了?！?

“得嘞！我這就偷摸喘幾口大氣。”

角落里突然傳來楊昭野的笑聲：“杵這兒干嘛，進去吧?！?

攝影棚內(nèi)景比外觀更震撼。

不僅規(guī)模驚人，更有種難以言喻的恢弘氣勢。

錯落分布的拍攝區(qū)自成天地，數(shù)十名場工穿梭其間。

軌道攝影機與環(huán)形補光燈構(gòu)成精密陣列，將每個角落籠罩在專業(yè)氛圍中。

沈修正要細看這“異世界”，鄭遠已搭著他的肩晃過來。

“挺準時啊，半仙兒?！?

“半仙？”沈修皺了皺眉頭。

“玩笑話。”鄭遠轉(zhuǎn)向楊昭野，“楊總也來得夠早，今兒拔頭籌啊?！?

“新人總得勤快些?！睏钫岩靶χ鴳?yīng)和，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

鄭遠打量著沈修：“新人？倒也不盡然?！?

這話說得意味深長。

“可不是嘛，”楊昭野接茬。“說是新人，又不是。”

“妙就妙在這似與不似之間?！?

“如是！”楊昭野笑道。

一旁，張佑文和白蓁蓁交換了個疑惑的眼神。

他們確實還沒見識過沈修的演技。

此時鄭遠已經(jīng)拿出分鏡劇本，徑直切入正題。

他抖開厚厚一沓拍攝計劃表，用紅筆圈出重點。

“今天要集中拍周覺淺的戲份，差不多占全天的六成?！?

這意味著沈修需要保持高強度拍攝狀態(tài)。

實際上，今天的分鏡腳本里，陸同和周覺淺的對手戲，像藤蔓般纏繞著整個拍攝表。

劇組顯然沒法按劇本順序從第一場戲開拍。

考慮到場地租賃周期和演員檔期，制片組把拍攝計劃切割成碎片，后期再像拼圖般重組。

正因如此，林絮柳等許多演員今天都沒到場。

按照通告單，他們明天才會陸續(xù)進組。

“先帶沈修做妝造?！编嵾h轉(zhuǎn)頭招呼造型總監(jiān)，“周覺淺那套衣服，現(xiàn)在能跟我去確認下細節(jié)么？”

“馬上！”

鄭遠突然想起什么，嘴角浮起一絲狡黠的笑，對沈修說道：“對了，今天你或許會碰到什么驚喜?！?

他故意停頓兩秒才接著說：“不對，應(yīng)該是你給別人驚喜?！?

沈修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挑眉反問：“鄭導(dǎo)的意思是，走了個收破爛的，來了輛豪車？”

鄭遠自是清楚他的意思，這所謂收破爛的，便是指代那位侯大導(dǎo)演。

至于這位“豪車”，沈修卻是不認識。

鄭遠雖清楚，但也不會將人家姓名報出來。

“差不多?！编嵾h笑得眼尾皺出細紋，“不過這回的‘豪車’，已經(jīng)停在地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