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試鏡當天，深夜十一點。

宋鏡辭工作室的吊燈晃得人眼暈。

四位影視圈老江湖，圍坐在堆滿劇本的方桌旁，氣氛憋得能孵出小雞。

缺席的助理編劇，怕是要慶幸逃過一劫。

畢竟，此刻圍桌而坐的陣容很是豪華，包括鄭遠、宋鏡辭、方知誠，外加《完美標本》投資方的制片人張毅。

四位大佬臉色都很陰沉，跟被連斃了十幾次稿的乙方團隊一樣。

究其根源，全因沈修還沒答應出演周覺淺。

“說實在的，”

制片人最先打破了沉默，“當初鄭導吹他遇著個天才演員，我還當是扯淡呢！”

他看著宋鏡辭面前的筆記本電腦，頓了一頓，“可看了今天這家伙的試鏡視頻……真特么有點邪門！”

方知誠這位選角界的老手，露出便秘般的表情。

“十年了，我也是頭回見著這種妖孽，他是我拼了命也找不到的那種演員！”

他嘶了一聲，“或者說，這種演員根本不應該存在！”

鄭遠接話說：“他給人的感覺，根本不像是在飾演角色，對吧？”

“一般演員熟悉劇本，再到入戲至少得兩三個月，他倒好，咔噠一聲說切就切！”

“精準。”鄭導抱臂冷笑，“當年我合作過的一位影帝，拍完那場床戲還得緩上一兩個月呢！”

宋鏡辭突然把筆記本轉了個向，屏幕里正播著沈修試演“周覺淺”的視頻。

這位金牌編劇盯著畫面，幽幽地說：“他到底是天才還是瘋子！？”

大家安靜地看完沈修的試演視頻，再次被鎮住。

宋鏡辭突然薅住自己的卷發：“真是要命！這簡直是精神凌遲！”

她啪地把電腦合上，“每看一遍他的表演，就能扒出幾個新的細節，我現在看劇本里的周覺淺……”

她猛地抓住鄭遠胳膊晃了晃，“老鄭你摸摸良心說，是不是滿腦子都是沈修的臉在晃悠？”

鄭遠被晃得眼鏡滑到鼻尖：“別晃了姑奶奶！我也有同感！”

空氣突然陷入詭異的沉默，直到宋鏡辭幽幽飄出一句：“萬一……他拒絕出演怎么辦？”

“好了，倒也不用太過擔心！”

“哎！”

宋鏡辭把劇本卷成望遠鏡狀，對準天花板，跟失心瘋似的。

“見過拔高審美的，沒見過直接把審美天花板焊死的！現在我看其他試鏡帶子，就跟在海鮮市場看冷凍帶魚沒啥區別！”

換句話講，在看完沈修的表演后，他對演員的演技要求，莫名提高了幾個層次。

要是沈修不愿意出演的話，她真不知道誰還能入自己的眼。

其他人也有類似的感受。

畢竟，他們合作過很多項目，能長期保持合作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在很多方面的觀點一致。

只要能拍出優秀的作品，做什么都值得。

然而，沉默了好一會的制片人蹺著二郎腿，臉色有些難看。

“各位，咱們是不是有點上頭了？”

他掰著指頭如數家珍，“金翎導演坐鎮，金牌編劇操刀，林絮柳都來當鑲邊女主……”

他掃視了一下其余三人，接著說：“現在被個查無此人的新人吊著玩？咱這劇組廟小，容不下大佛？”

鄭遠慢悠悠推了推眼鏡：“老張，你上個月不還說，要找能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演員么？”

他用食指敲了敲筆記本，“現在有人讓你天靈蓋都飛了，怎么還帶反悔的？”

見大家還在裝糊涂，制片人又補充道：“各位，醒醒吧！多少大腕頂流為了咱這餅，都把檔期推了！”

他掰著指關節說了幾個大腕和頂流的名字，“只要把周覺淺這香餑餑扔出去……”

“啊對對對！可不就成餓狼撲食了嘛！”方知誠突然接茬，頭點得跟招財貓似的。

“打住！”

宋鏡辭薅住劇本，神情嚴肅，聲音也提高了許多。

“話我撂這兒了，周覺淺皮下沒沈修的臉，這戲就不拍了！”

鄭遠慢悠悠轉過臉，正對著制片人。

“老張啊！畢竟這很可能是我的收官之作！要的就是這種讓人天靈蓋發麻的演技，可不是來給資源咖當托兒所的。”

張制片突然激動起來，敲了敲桌子。

“沈修還沒成名呢！現在就這么囂張，等真紅了還不得把房頂掀了？作為新人，不感恩戴德就算了，憑什么讓我們干等著？”

他腦補出卑微給沈修遞合同的畫面，“這要是讓那些大腕頂流知道了，對咱會是什么看法！？外界的輿論又該如何應對？”

“害！”

鄭遠突然笑得像偷到油的老鼠，擺了擺手。

“現在是我們需要他，不是他需要我們！如今的年輕人脾氣都怪，多擔待吧！”

張毅用食指敲著桌上的劇本。

“周覺淺這角色臺詞雖然少，但戲份都快趕上男主了。”

他將雙手抱回胸前，盯著鄭遠：“讓新人扛這么大雷，你們是打算用我的頭蓋骨當開盤彩頭嗎？”

鄭遠摸著山羊胡暗笑。

這年頭，觀眾老爺們的口味早就變了。

某些反派角色的人氣，愣是能把主角按在地上摩擦。

就說前陣子火爆全網的《亂飚》，那個叫狄啟強的黑道大佬，雖然壞得冒泡，可愣是深受觀眾喜愛。

他想起這部劇中的一句臺詞，忍不住說道：“風浪雨大，魚越貴！”

“嘁！”制片鼻子里出了一口氣，“你這是拿我們的錢來賭！”

鄭遠腦海里浮現出沈修那張憂郁的臉，“他下午說過會考慮，或許是有其他的打算。”

“裝蒜？”張毅氣不打一處來，“你們不是說他已經失業了么？那還裝什么大尾巴狼？”

“年輕人要恰飯的嘛！”鄭遠笑道，“正是因為失業，他才有更多的顧慮！”

方知誠身體微微前傾：“所以，你要不要親自跟他談談錢的事？”

“總得有人唱紅臉嘛！”鄭遠沖制片人方向努努嘴。

那邊張大制片的臉已經漲成豬肝色，“片酬？他配嗎？！”

他冷哼一聲，接著說：“角色八字還沒一撇就先談片酬？當我們投資方是做慈善的？”

會議室突然安靜下來。

三位老搭檔交換著眼神。

得，又觸發甲方爸爸的炸毛開關了。

鄭遠慢悠悠轉著鋼筆，很是理解張毅的感受。

這事確實有些離譜，對待一個甚至沒有作品的普通人，正常流程哪有先談錢的？

可沈修這種妖孽，怎么能用常理揣度？

張毅有些拿他們三人沒辦法，沮喪地嘆了口氣。

“那你們到底跟我好好說一下，他憑什么啊？”

鄭遠慢悠悠地吐出兩個字。

“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