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沈修恢復意識時，發現自己變成了角色林弋A。

林弋A雙膝正硌在三十層天臺的水泥邊沿。

左手緊攥著一面鏡子，右手握著一把消防斧。

這時，鏡中的人忽然眨了眨眼。

雨水順著鏡面流下，鏡中的林弋B已抬起相反的左手。

那顆本不該存在的淚痣，在蒼白的皮膚上顫動，就像凝結的血珠。

“這是第130次了。”鏡中人的聲線比夜雨更刺骨，“打算用那柄斧子劈開鏡子，還是劈開自己的顱骨？”

林弋A渾身戰栗。

鏡中人突然發出癲狂的笑聲。

“我才是真正的林弋！十歲那年你躲在衣柜，是我替你扛下了所有毒打！”

消防斧哐當一聲砸進積水。

林弋A的記憶不斷涌現，打碎的瓷器，母親染血的格紋圍裙，父親沒能拼回的花瓶……

“多余的是你！”林弋A撿起斧頭，砸向了鏡面。

裂紋炸裂的瞬間，鏡中人的手掌竟穿透了鏡面。

刺骨寒意順著腕脈急速攀升，林弋A的半個身子跟被凍住了一樣。

鏡子碎片環繞在周圍，每片都映著不同的場景。

林弋A在吞藥，輸液瓶傾倒在醫院地磚上，遺書上的紅叉……

突然，雨幕停在了半空。

“這些年……”鏡中人的吐息噴在耳際，“都是我在替你活著！”

林弋A踉蹌后退，鞋跟已懸在天臺之外。

下方的霓虹街道，在雨幕中扭曲成流淌的光河。

“跳下去湮滅的只會是你。”鏡中人撫摸著碎片中的倒影，“記得那年暴雨嗎？是你害死了妹妹！”

無數記憶碎片刺入了林弋A的腦海。

湍急的下水道口，粉紅色的小雨靴順著水流漂走，急救室的心電圖，父親掐住他脖子的手……

十歲時的那場暴雨里，林弋A將愧疚盡數塞給鏡中的林弋B，把自己鎖進了軀殼最深處。

“該醒來了。”林弋B的手抓住了他的衣領，“要么共生，要么讓我接管身體！”

話音未落，林弋A拽住那只手縱身躍下。

下墜中，鏡片旋轉成繭，在觸地剎那驟然收攏。

最后一道裂縫閉合前，他只看見鏡中人臉上的詭笑。

指甲在鏡面刮出刺耳的聲響，嘶吼在密閉的空間中反復折射。

當最后一絲光線消失，這個世界再沒有林弋A存在過的痕跡。

……

很快，沈修切換到了角色“林弋B”。

當他體驗完“兩個角色”時，現實中只過去十來秒。

沈修做了一個深呼吸，消化著虛實交錯的眩暈感。

在鄭遠探究的視線里，沈修若無其事地翻過下一頁，決定把時間拖久一點。

五分鐘后，他突然合上劇本。

“可以開始了。”

整排轉椅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扯淡呢？”

“光讀劇本都不止五分鐘。”

“他還要分飾兩角！”

林絮柳身子前傾，“你確定？”

沈修用手點了點太陽穴，笑道：“放心吧，都記下了。”

他很想說自己已經拖了五分鐘了，要不是怕嚇到你們，早就開始了。

緊接著，他走向空出來的區域中央，突然塌下右肩。

這是林弋A慣用的防御姿態。

鄭遠見狀，將剩下的劇本分發到每個人面前。

十五分鐘后，表演結束，沈修保持著墜樓瞬間的蜷縮姿勢。

會議室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僵住了。

沒有人敢先開口評價，只是在內心暗自驚嘆。

“他居然用肌群模擬人格分裂！”

“后仰時足弓先離地！沒有威亞怎么控制重心？”

“這種眼神的轉換，簡直完美呈現了人格切換的臨界狀態！”

“他對人格分裂表演的把控，居然精準到了這種地步？難道他真的患過人格分裂？”

“這真的是無實物表演？”

沈修保持著墜落的姿勢默數到五，這才緩緩站起了身，長舒了一口氣。

當他回到座位上，椅輪劃過地板時，這才驚醒了眾人。

鄭遠撓著脖頸環視全場，突然滿意地笑出了聲。

“怎么樣？我這挖來的寶貝？”

一個頭頂反光的男人突然對沈修說：“說實話，你讓我起雞皮疙瘩了。”

他扯松領帶結，“可你上次說，全靠自學？”

沈修抬頭一看，說話這人正是《戲骨鋒芒》的評委方知誠。

整個會議室如同被磁石吸引，所有視線都黏在沈修臉上。

沈修心說那次哪想這么多。

畢竟，當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演得那么好！

該怎么回答呢？

地下室對鏡練習兩年半？

觀察精神病院患者三年？

還是含糊其辭的好。

最終，他淡淡回道：“有些年頭了。”

空氣似乎凝固了。

這跟沒有回答有什么區別？

林絮柳盯著他那毫無汗漬的領口，心中早已波濤洶涌。

這種收放自如的掌控力，不知要吃多少苦才能淬煉出來。

試問有哪個野路子，能把自己煉成手術刀般精準的表演機器？

方知誠突然將劇本扔上桌，“要說連培訓班也沒上過，我是不信的！”

沈修還沒想好怎么說，鄭遠就先開口了。

“要是有培訓班能教出這種怪物，門檻早就被踩爛了！”

“他就是塊天生的璞玉！”

鄭遠現在只有一個想法，絕不能再讓這個戲神從手里溜走了。

他向沈修靠了過來，手指戳向會議室對角。

“那個穿灰西裝的是制片主任，藍襯衫是選角導演。”

接著，他轉向角落，正對那個戴玳瑁眼鏡的女人。

沈修有注意到，這個女人一直默不作聲，但好像始終在觀察自己。

“這位是宋鏡辭老師，你應該有所了解吧？”

沈修幅度極小地點了下頭。

他記得之前搜索鄭遠的關聯人物時，看到過這位作家的名字。

鄭遠突然將手臂繃直，指向林絮柳。

“這位應該不用介紹了吧！”

介紹環節結束時，鄭遠雙手撐住會議桌。

“我們在籌備一部新戲！”

之前陳深就跟他提過，鄭遠正在籌備一部戲，大咖云集。

可是，那又關自己什么事呢？

沈修的沉默，讓鄭遠不知如何說下去。

這小子到底是裝傻充楞，還是真不知道自己的意思？

轉念一想，沈修演技如此爐火純青，做事一定十分嚴謹。

就算知道這次試鏡是為了這部新戲，在沒確定下來之前，也只得表現得事不關己。

鄭遠接著說：“我們想讓你出演戲中的一個關鍵角色！”

沈修懷疑自個是不是聽錯了。

“我？”

“沒錯，就是你。”鄭遠一臉認真，“我在此誠邀你加入我們！”

沈修垂眼盯著自己的掌紋，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但面上卻連睫毛都沒顫動。

這老炮玩真的？

鄭遠見他不說話，有些擔心他會拒絕。

畢竟，這樣一個隱世高手，或許根本不可能輕易出演。

要是真想演戲的話，也不會將自己埋藏這么久。

隨即，鄭遠朝角落里的宋鏡辭使了使顏色。

宋鏡辭會意，首次站起來移動了位置。

她將帶來的劇本放到沈修面前，扶了扶眼鏡。

“這是新戲劇本其中一部分，你是第一個看到它的人！”

她將手指壓在紙頁上，“現在，能向我們演繹一下里面的角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