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夜深人靜之時，蕭冽才懂得大哥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

月光下，李清瑤睡得很熟

而蕭冽在門口呆呆地站著，以為自己在做夢——不然，他怎么會看到李清瑤睡在大哥懷里？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大哥多喜歡李清瑤。

大哥曾經有個妹妹，跟她一般年紀，愛撒嬌又聰明，會乖乖窩在哥哥懷里問：我給哥哥背詩，哥哥夸我好不好？

所以在發現蕭凜對李清瑤抱有欲望時，蕭冽才會那么不可置信。

蕭冽聽到自己憤怒的低吼聲：“大哥！你想做什么？！

“阿瑤被我喂了藥，不會醒來，你要親親他嗎？”

清風從門外吹進來，吹得蕭冽心口拔涼。

李清瑤好像也覺得冷了，哼哼唧唧地往青年懷里鉆，臉頰蹭開青年的衣襟露出底下白色的里衣。

大哥衣著的整齊讓蕭冽稍稍冷靜下來。

他著急道：“你把他放下，我就當不知道……大哥，你不能這樣！”

蕭凜卻深深看了他一眼，低頭吻向懷中少女。

不行！！！

蕭冽朝他飛撲過去。

然而大哥好像突然變了個性子，毫不猶豫地踹向他，蕭冽毫無防備，捂著胸口半跪在地上，幾乎無法相信發生了什么。

大哥怎么會對他動手？

怎么可能？

蕭凜居高臨下看著蕭冽，幾乎是用一種譏諷的語氣問：“你算個什么東西，要跟我搶人？”

蕭冽喃喃：“大哥……”

蕭凜充耳不聞，炫耀般蹭了蹭李清瑤的臉頰，說：“你要做別人狗，有什么資格阻攔我？”

“賀見嶼！”

蕭冽終于忍無可忍，喊出陌生的名字，厲聲說：“停下！”

蕭凜聞聲停下，仍居高臨下地看著蕭冽，眼神里帶著點意料之中的嘲諷。

“你以什么名義命令我？”他問。

蕭冽緩緩站起來，抹去唇畔的血跡，陰郁地跟曾經的“大哥”對視，沉聲說：“我以北堂序的名義命令你，賀見嶼，把李清瑤放下！”

蕭凜站立不動，唇畔冷笑更甚。

蕭冽盯著他，惡狠狠地說：“我知道你討厭我、恨我，可這些跟李清瑤沒關系，你憑什么把他牽扯進來？”

蕭凜這才終于把李清瑤放回床上，淡淡道：“你最好記住這句話。”

“記住你的身份，記住你姓北堂！”

蕭凜孤身一人將蕭冽養大，將大公子的血脈傳承下去，歷經千辛萬苦，付出了他能付出的所有。

如果蕭冽不是少主，那他養出的是個什么東西？

像他一樣的另一條“狗”嗎？

蕭凜絕不允許蕭冽走向別的路，哪怕是死，蕭冽也必須去做少主該做的事！

蕭冽看著他的“大哥”，想起許多往事。

他本是前朝皇室后裔，多年來跟著父親東奔西走躲躲藏藏，用過很多別的姓氏或者名字。

其中有一家姓賀，長子賀見嶼，下頭有三個孩子，最小的也就比北堂序小半歲，是個白嫩愛笑的糯米團子，據說命里有劫不能讓外人知道，所以沒人知道她。

小糯米團子很乖也很聰明，特別擅長撒嬌，最愛撲進賀見嶼懷里喊哥哥哥哥，問你什么時候帶我出去玩呀，或者要背詩給哥哥們聽，偶爾也會生氣，怪哥哥們出門不帶她。

北堂序毅羨慕那個有哥哥疼的孩子，也記住了那個孩子的小名——阿瑤。

一切結束于一場大火。

那天賀家所有人都很慌亂，賀家主說大公子被捉，讓賀見嶼幾兄弟帶小少爺快逃，無論如何都要照顧好小少主，哪怕是死，也要先把少主安排好。

大哥帶著弟弟們顛沛流離，到皇城時只剩下“蕭凜”跟“蕭冽”。

而大哥的幺妹阿瑤……

想到這里，蕭冽屏住呼吸，朝大哥看去。

蕭凜已經恢復往日的平靜，正坐在床邊細心地給李清瑤掖被角。

李清瑤蓋著被子嫌熱，他就輕輕地不知疲倦一般地扇風，可李清瑤還是蹬被子，嘟嘟囔囔抱怨聽不清的夢話。

蕭凜只好用冷水浸涼手掌貼在她臉上為她降溫。

他怎么可能真的對李清瑤做什么呢？

李清瑤有跟幺妹一樣的脾氣，乖軟可愛還帶著點小任性，名字里都帶了個瑤字。

而他來李家那日，李清瑤撲進他懷里喊哥哥，誰勸都不肯松手。

從此他堅信阿瑤沒有死。

李清瑤就是他的幺妹，就是他的阿瑤妹妹！

那天大公子被捉，賀家也被連累。

父親說要斷尾求生，親手點燃大火，又給幾個跟他們兄弟身量年紀相仿的下人換上他們的衣服，送進火里燒死，假作他們的尸體。

可是還差一個，還差最關鍵的那具尸體。

蕭凜記得那天他把小妹抱在懷里，倉惶地看著父親母親，哭著說這是阿瑤，這是你們最疼愛的小女兒，你們不能這樣！

可是父親母親罵他不聽話，罵他不忠，說這就是阿瑤命里的劫數。

他們說——

“你看，阿瑤從來沒帶給外人看過，這場大火會燒掉一切痕跡，沒人看得出尸體是男是女，所有人都會以為死的是北堂序，這豈不是死得恰到好處？”

他最寵愛的小妹，就這樣死得恰到好處……

蕭冽做了一晚上噩夢，夢見所有人在他面前挨個死去，大哥跟李清瑤也都沒了蹤影，最后只剩下他一個人站在尸山尸海間彷徨無措。

多年來為北堂皇室而滅亡的何止賀家，他真的寧愿做個下人，也不想做所謂的前朝皇族后裔。

可是大哥不愿意，大哥不允許。

“蕭冽呢？”早起的李清瑤火氣大，沒看見蕭冽便問道：“他又死哪里去了？”

蕭凜捧著漱壺的手一頓，沒想到只短短幾天的相處就讓他這般惦記蕭冽，面色如常地撒謊道：“他病了，大夫讓他靜養。”

李清瑤冷哼：“用到他的時候他就沒影兒了，廢物！”

本來心情就不好，小廝還突然來傳話，說爹爹找她過去。

李清瑤現在最不耐煩見到的人是李泓秋，排第二的則是嚴厲的原主的爹，去之前就跟蕭凜抱怨說肯定要挨罵，等回來果然眼圈紅紅的。

“蕭冽呢？讓他滾過來！”

這次不容置喙，等蕭冽蒼白著臉色過來，李清瑤啪地一下把賣身契拍在桌上：“要么簽了它，要么滾出李家，你選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