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李清瑤來的有些遲了，領著三個人大搖大擺的進來，在眾目睽睽之下站到后排的角落里。

眾人看見江執纓與江烽辭，忍不住低聲議論。

今天的先生是陳秀秀她爺爺，這位老先生平時看李清瑤最不順眼，今天卻一句話都沒說，敲敲桌子呵斥道：“都嚷嚷什么？我留的課業太少了是不是？誰再多嘴出去罰站！”

陳老先生以前是個言官，生氣的時候連皇帝都敢懟，皇子公主們都怕他，都連忙收回視線。

李清瑤趴桌子上畫小人兒，疑惑怎么今天她遲到沒挨罵？

而且這群人不是都習慣她的不學無術了嘛，干嘛跟剛認識她一樣老是往這邊看？

等到課畢，陳老先生磨磨蹭蹭地離開，李清瑤把毛筆丟到地上，冷冷地瞪了周圍一圈：“諸位看什么呢？要不要把眼珠子摳下來粘我身上？”

這時候也就三皇子敢跟她搭話，對著江執纓努了努嘴：“這位……是怎么回事？”

說到這個李清瑤可就太高興了，炫耀道：“她叫阿丑，是我新得的仆人~”

這話落入眾人耳中，各種眼神全投向江執纓，同情、嘲諷、兔死狐悲等等情緒不一而足，江執纓臉色發白，頭埋得更低了幾分。

殺人誅心，李清瑤竟恐怖至此！

本就不敢招惹李清瑤的那些人更怕了，發誓絕不跟李小姐結仇。

太子冷笑：“李清瑤你好生威風，就不怕落得江家一樣的下場嗎？！”

兩人相差八歲有余，按理說不該這么針鋒相對，奈何李清瑤的結仇能力太強，十歲的時候多次跟陛下告狀，說太子的奶嬤嬤對她不敬，害死了太子身邊的奶嬤嬤。

十歲的時候李清瑤就不怕太子，現在更不會怕，無辜地反問：“太子哥哥又想被禁足啦？”

“你！”太子氣得說不出話來。

李清瑤嘖了一聲：“嘴笨就不要學人吵架，每次都這樣，沒意思！”

三皇子連忙打圓場，“阿瑤別總是逗太子哥哥嘛。母妃昨天抱怨你最近總躲著她，等會兒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她？”

太子殿下可不領情：“諂媚！”

李清瑤眨了眨眼睛，忽然說：“哎，陳先生怎么回來了？”

眾人驚慌失措，紛紛扭頭。

等她們發現上當，李清瑤已經跑得只剩背影了。

“阿瑤！”段翊晟氣得不輕，匆匆追上去，“你今天必須跟我去見母妃，不然母妃要生氣了，李清瑤你給我站住！”

李清瑤跑得飛快但體力不行，沒一會兒就泄了氣，眼看要被逮到。

正慌亂，她忽然整個人懸空，被江執纓抱進懷中。

李清瑤呆呆地抬頭，看到江執纓尖細下巴有水痕，就伸手用指腹抹去一點，疑惑地問：“你怎么哭啦？”

是不是害怕了呀？

膽子好小哦！

要是別的誰這樣，李清瑤就直接換掉了，偏偏這個人是江執纓，她就有點不知所措。

等江執纓帶她躲到茂密的花蔓底下，她笨拙地哄道：“別怕，就算她們追到你，我也不讓他們欺負你！”

江執纓不想哭。

尤其不想在李清瑤面前哭。

但她的眼淚憋了太久，一找到機會就泄洪似的流了出來，起初是因為羞憤，聽到李清瑤這話之后，就成了十足的委屈。

“最欺負我的難道不是你嗎？！”她大聲質問。

李清瑤撲過去捂住她的嘴巴，探頭探腦地看了看，沒發現有人過來才氣惱道：“我罰你哪次不是因為你做錯了，哪有仆人像你這么嬌氣的？”

江執纓呆了呆，不吭聲了。

也對，她現在是個下賤的仆人，哪還有資格委屈？

李清瑤跟她抱怨：“我就沒見過你那么差勁的仆人，倒茶燙到我的嘴巴，鋪床鋪得亂七八糟，給我捏個肩都能捏傷我！”

她越說越氣，扒開衣裳給她看肩膀，“喏，你看，都腫了！”

繁花縈繞之中，她膚色越發瑩潤白皙得過分，也格外讓人心疼。

江執纓莫名心虛起來，移開目光后脫口而出一句氣話：“那么嫌棄我，那你干嘛要我？”

李清瑤哼哼唧唧：“我是主子，我想要誰就要誰。”

江執纓徹底不想搭理她了。

怎么又不說話啦？這仆人脾氣忒差，還愛哭！

李清瑤想想她的眼淚，再想想身邊也有其他人了，遲疑地問：“你愿不愿意跟著我？要是你實在不愿意，我就把你送回給小云。”

李清瑤溫柔得讓江執纓以為自己在做夢，不……夢都沒有那么奇怪！

自江家落敗，江執纓聽過很多話。

父親語氣沉重：“如果你們僥幸不死，不要報仇。”

母親句句泣血：“執纓，你是江家唯一能傳承血脈之人，你得活下去，你必須活下去！”

從沒有誰問她愿不愿意活，沒人在意她的想法，包括她的至親們。

兜兜轉轉，“你愿不愿意”五個字居然在李清瑤這個她曾經最討厭的宿敵口中聽到，何其諷刺？

半天沒得到答復，李清瑤惱了：“我可告訴你，別人想來伺候我都沒機會呢！”

江執纓回神，低聲道：“我又沒說要走……”

李清瑤比她想象中好哄，立刻高興起來，得意洋洋地自夸：“這才對嘛，我對自己人可好啦，你跟著我絕不會吃虧！”

她開開心心站起來，被段翊晟逮了個正著，他大怒：“李清瑤你給我站住！”

糟啦，阿晟這回真要生氣啦，快跑！

李清瑤牽住江執纓的手就跑，跑到一半跳人家背上才成功逃脫，躲在墻后聽三皇子跳腳，捂著嘴偷笑。

“你干嘛躲著貴妃娘娘？”江執纓忍不住問。

李清瑤不笑了，低垂著腦袋悶悶地說：“大姐勸我回家，我不想回去……”

“為什么？”江執纓追問。

李清瑤不高興地瞪她：“哪那么多為什么？主子的事你少管！”

想想這是自家的小笨蛋，她耐著性子多提醒了一句：“做仆人的最忌諱多嘴，要少說多想。主子高興你才能過得好，知道嗎？”

聽到這話，江執纓剛剛緩和幾分的心情又墜到了谷底。

李清瑤要是討厭她，像之前那樣欺負她，她說不定還能舒坦點。偏偏李清瑤既對她好，又完全拿她當個下人看待，她的心情就酸澀苦悶得厲害。

她很想問：姓李的，你到底記不記得我是誰？

如果記得，為什么要教我這個仇人如何在宮里生存，為什么不狠狠地罵我、嘲諷我、像以前那樣跟我發脾氣，為什么不干脆打我一頓？

如果不記得，又為什么總要在我面前晃悠，總是罰我為難我，還非說那些扎心的話？

可她不敢，她既怕李清瑤記得她，又怕李清瑤不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