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打窗欞的噼啪聲中，林夏的指節捏著手機邊緣泛起青白。屏幕上跳動著天文臺發布的八號風球預警，整座城市即將在午夜零時停工停產停運。

每年她最怕的就是臺風天，別人可以不出門，可是她呢，暴風暴雨她也得準時到崗，她懊惱地想著明天該怎么去上班，停運意味著所有的公共交通工具都停止運行，宿舍離醫院有5、6公里的路程，自己有交通工具倒也還好，奈何眼下自己只有雙腿，靠走路的話，起碼也得走一個小時。

去年臺風天冒雨趕路的情景仍記憶猶新，傘骨在風中折斷成扭曲的金屬骨架，冰涼的雨水順著后頸灌入衣領，濕透的衣服貼在脊背上仿佛第二層皮膚。那時的無助和無奈總會讓她的眼淚在眼眶中直打轉。

今年那個無助又無奈的時刻又要到了。

“?！笔謾C震了一下。

林夏劃開屏幕，淡藍熒光映亮她微蹙的眉——是大為發來的信息，“明天上班吧，刮臺風呢，路上千萬要小心?！?

“嗯嗯，你也是?！?

“我明天不用上班?！?

“哦，對哦，你不用上班?！焙竺娓缴狭藥讉€捂臉的表情，林夏覺得有些尷尬地回應著。

她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邊框，后面實在不知道該跟他聊什么了，這次的聊天也終止在了彼此互道晚安了。

林夏深呼一口氣，把手機擱在床頭柜上，腦子里還在為明天怎么去上班而懊惱。

第二天，林夏比平時提前了一個小時出門，今天的風是比昨天小了，但雨勢未歇，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濺起朵朵水花，她把褲腿卷至膝上，露出纖細的小腿，她把包包護在懷里，數著石板路上的漣漪邁開步子，涼意順著腳踝往上爬，在膝蓋處凝成細密的水珠。拐過第三個巷口時，斜飛的雨絲撲在鏡片上，遠處公交站臺的輪廓在氤氳水汽中搖晃著，像浸了水的宣紙畫。

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急促的扇形，一輛黑色汽車碾過水洼時濺起銀亮水花。林夏抱緊包包往人行道縮了縮，直到降下的車窗里傳來熟悉的聲音：“林夏，快上車。”

待看清駕駛座的那張臉，她慌忙收攏滴水的折疊傘，鉆進副駕時帶進一身水汽。檀香縈繞的車廂里，骨節分明的手指遞來一包紙巾，袖扣在儀表盤微光中泛著冷調銀芒。

“快擦擦?！鳖櫝袧蓽卮嫉穆暰€讓她心里感覺到絲絲縷縷的暖意。

林夏接過紙巾時碰到他微涼的指尖，薄荷混著雪松的淡香突然漫上來。她低頭擦拭發梢滴落的水珠，余光瞥見他依舊溫和親切的臉：“在這種天氣還要上班，真是辛苦了?！?

“嗯，沒辦法，哎，你怎么會在這里。”

“如果我說我特意來找你的，你信嗎？”

林夏愕然，她的手懸停在臉上。

顧承澤看她的反應立馬打趣道，“逗你的，剛好路過，放心吧，我們還是朋友不是嗎?！?

“也是，你說特意的我還真不信，你怎么會知道我在這里呢?！?

其實顧承澤也真是特意來找她的，上次吃完飯見她情緒不穩定，生怕她會出什么事情，在她上車后自己就偷偷跟了上去，所以知道她的宿舍在哪。今天全城停運，暴風暴雨，一個女生孤身在外，怕她會出什么事情，特意來她上班的路上徘徊，沒想到真給他遇上了。

“謝謝你救了我侄子一命。”他突然開口，手在方向盤上收緊三分。

“??？”林夏困惑地看向他，偏頭時，發絲掃過安全帶的金屬扣。

“就上次你在中央公園救的那個孩子?！避囕d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鳴，導航突然提示右轉。

“哦，那時是你侄子啊，當時只是做了應該做事，不值一提。”

車廂里突然安靜得能聽見空調出風口的細微聲響。林夏望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梧桐樹影，聽見自己心跳聲大得可疑。

“和相親對象相處得還順利嗎？”他突然開口，骨節分明的手在換擋桿上短暫停留，他的尾音消融在突然加速的引擎聲中，后視鏡里映出他繃緊的下頜線

“感覺他人挺好的，試著接觸接觸?！彼⒅鴵躏L玻璃上不斷撲來的落葉，將碎發別到耳后。

顧承澤的喉結在領口上方滾動了一下，在變道指示燈規律的噠噠聲中，他們順利到達醫院，車輪碾過醫院減速帶時，急診樓的紅十字燈牌正將血色光影潑進車窗，在林夏手背濺起漣漪。

“今天真的謝謝你?！绷窒慕忾_安全帶，推開車門。

“那個……”顧承澤欲言又止，指節叩在真皮方向盤上，頻率竟與方才的轉向燈重合。

“額？還有事？”林夏踏出車門的一只腳驀然停住，轉過半側身子看向顧承澤。

救護車的鳴笛將兩人之間凝滯的空氣震出細密裂紋。

“就我哥和我嫂子說，上次都沒好好謝謝你，想請你吃個飯。”顧承澤猶豫了一下又說，“你別多想，你不想去也沒關系的?！?

“嗯，好?！?

“那是？”

“不了吧，代我謝謝你哥哥還有嫂子，他們的好意我收到了?！?

顧承澤臉上扯出笑意，“好，尊重你的意愿，你工作也挺忙的，他們會理解的?！?

林夏輕輕頷首，發絲在風中顫動。

“姐，早上好?！庇嗲镉昕匆娝h遠地沖她喊道。

林夏沖余秋雨揮揮手，轉頭向顧承澤告別，“走了，拜拜，開車小心?！?

“林夏，那個……如果你下班的時候還是停運狀態的話，我來接你吧。”

“不用麻煩了，如果還是停運的話，我今天晚上就呆醫院的值班室不回去了，今天真的謝謝你?！?

“那好吧，拜拜，工作順利?！鳖櫝袧沙龘]揮手。

汽車緩緩駛出醫院門口，顧承澤從后視鏡里看見林夏目送他的樣子，心里一陣酸楚，此刻他知道他與林夏的緣份或許真的就到此結束了，人一旦在某個岔路口選擇了不同的方向，或許就注定會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