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還是想不通，之前老大沒結婚的時候也不這樣啊。怎么結完婚就變了！”

母親的突然出聲，打斷了陸遠的思緒。

他回過神，立刻勸慰道，“媽，沒什么可想不通的。人成了家，顧自己的小家很正常。”

尤其，在這物質匱乏孩子又多的年代，關于分家的問題，其實很多家都有一部戲上演。

“沒說不讓他們顧自己的小家啊，但是剛結婚多久啊，就鬧分家……”

趙慧芳說道這里，又有點哽咽了，“知道的是他們不對勁，不知道還以為是我這個當后媽的做得不好，容不下人呢！”

陸先進頓時急了，“老伴，你可千萬別那么想。這些年你對老大啥樣，大家伙都有目共睹！是這癟犢子狼心狗肺，一點都不知道感恩！

還有他那個媳婦，也不是什么好的，以后都讓他們遠點扇著！咱們幾個關起門來也能把小日子過好！”

“對！媽，我爸說的太對了！從今往后啊，咱們五口人才是一家人！吃啥好吃的好喝的，也不帶他們的份！”

陸霞義憤填膺的說完，又看向了弟弟，“老小，你下回再整啥好東西，不許給他們，知道嗎？”

“好，我聽我二姐的。”陸遠趁機有理有據的說起，“不過，我們要是過幾天都回了山上林場上班，家里可只剩下爸媽了。

老兩口省吃儉用慣了，能吃啥好的啊，肯定一天兩頓的對付。沒有別人在家里住，屋子沒準也不會燒那么熱乎。

所以，我看咱們仨還是想辦法到山下來吧。一方面不用爬冰臥雪的少遭罪，另一方面留在爸媽身邊。”

“誰不想調動下來啊，關鍵是現在的小青年太多了，哪有那么多地方啊。”

陸霞話音剛落，陸英也開口道，“是的，我們知青點的一個男的，是他家有認識人，才進了木材加工廠當學徒。”

陸先進也為兒女們的就業著急，但奈何能力有限，“實在不行，咱們也找人送送禮呢。”

趙慧芳也被轉移了注意力，擦了擦鼻子說道，“是呢，哪怕多花點錢也行啊。要是都下來了，也能方便找對象啊。”

陸遠清楚，等到了明年，知青返城的熱潮席卷全國，情況也許就會不同了。

不過，他還是更傾向于讓姐姐們學手藝，有一技之長傍身。

而現在這個年代，比較容易學的和很快就能學以致用的無非就是裁縫了。

剛好鐵哥們許衛民的老姨在被服廠工作，也許能夠加以利用。

當然，如果這條線走不通，他也會找別的途徑和方法。

畢竟，不再是曾經那個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干活不懂變通的人了。

“大民老姨在被服廠上班，我看看能不能幫忙疏通疏通，讓我姐她們進那個單位。”

許是陸遠這幾天干了不少出人意料的事情，也讓陸先進他們不再把他當做毛沒長齊的小屁孩對待，并且對辦事能力也有了一定的信任。

“被服廠行啊，做被褥、衣服、帽子啥的，也適合手巧心細的姑娘家干。

那你就去找找吧，看看怎么個章程。”

“對，辦事需要花多少錢，我給你拿。”

父母都發了話，姐妹倆互看一眼也沒什么意見。

而且，這年頭，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會做衣服的很多，真的進了那個單位也好上手。

因為對未來有了新的規劃和希望，倒是沖散了一些由于分家而產生的負面情緒……

與此同時，成功分了家的兩人并排的在有些光的馬路上騎行著。

不過，從離開了那片平房以后，他們之間就彌漫著沉默。

馮秀華忍了又忍，實在是沒忍住，率先開了口。

“分家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主意，你現在擺出這死樣子給誰看呢？

你要是后悔了，想反悔，咱們現在就回去！

低聲下氣的認錯道歉，老頭老太太心軟，肯定會原諒的！免得以后全賴上我一個人！”

陸致的眼睛一片赤紅，也不知道是情緒所致，還是被冷風吹的，“現在都已經這樣了，也如了我們的意，還能有臉回去嗎？

我就是覺得心難受，因為分家，把爸媽的心都傷了，把弟弟妹妹們都得罪了！以后，他們還能把我這個當大哥的看作一家人嗎？”

馮秀華藏在圍巾里的嘴角撇了撇，“你怎么還沒看明白呢？到什么時候你也跟他們不是一個媽生的，從根上就不一樣，知道嗎？

你不趁著現在努力的爭取利益，甩掉那幾個包袱，等以后責任都壓在了你這個當大哥的身上，我們的小家怎么辦？還沒出生的孩子怎么辦？”

陸致聽不下去的呵斥，“不要再說了！他們到底是不是包袱，你我都心知肚明！

別忘了咱們倆結婚花的錢，有很大一部分還是來自老小他們！”

馮秀華絲毫不懼他，尖利的聲音更大，“那可不一定，你還比他們早參加工作呢，掙的錢不也都交家了！

再說家里有兒子的，哪能不給攢錢娶媳婦！

我看老小買肉買什么的，八成都是家里給拿的錢，然后讓他做臉，不然賣魚還能賣那么多錢。

而且，聽說黑市那大米至少七毛錢一斤。”

陸致對弟弟的變化也是震驚異常，半信半疑喃喃道，“那老小這是謊報軍情了？可他圖什么啊？”

“那誰知道啊。你看咱們分家也是，還找了人見證又寫文書的，要是爸媽估計都想不到。”

馮秀華輕哼一聲，“總之你那弟弟現在心眼多著呢，雖然長相沒變，但是內里好像換人了！”

如果此刻陸遠在這兒聽到的話，沒準會來一句，你一不小心真相了。

當天中午這頓飯，姐弟三人都沒用母親伸手，就張羅好了飯菜。

除了一盆大米和小米混合的二米飯，雪里蕻燉凍豆腐這道東北地區經典的家常菜，還炸了魚醬和雞蛋醬兩種醬。

焯了一些凍白菜，切了一盤青蘿卜紅蘿卜的組合。

凍白菜直接焯，不用解凍，口感是脆中帶韌，非常的好吃。

大冬天的再來點爽口脆生生的蘿卜，也是格外的清爽。

陸先進和趙慧芳雖然有點上火了，也沒有太多的胃口。

但是，在幾個兒女的勸說和帶動下，也都吃了一些。

陸遠見狀，心里放心了不少。

他可不想父母因為分家的事鬧的再病一場，能夠把影響減輕的越小越好。

飯后，等收拾完，昨天洗的褥單，被面，枕巾等等，也都在火墻和爐子附近烤的差不多干了。

家里的女眷們，又在炕上開始縫被子縫褥子了。

經過冬日的太陽和屋內的烘烤，用肥皂洗過的用品散發著一股好聞和溫暖的味道。

或許，有點年紀和閱歷的人，都有過這樣的回憶。

在憑票供應的年代，一些自家用的被褥，有不少都是家里人動手制作的。

每隔一段時間拆洗被褥，然后再縫好，當天晚上蓋在身上都會覺得特別的舒服。

陸遠看了一會兒這熟悉又溫馨的一幕，見閑不住的母親手上有了頂針和針線活，整個人也不再沉浸在憂傷和委屈里，唇角泛起了一抹淺笑。

之后，他并沒有留下來幫忙打下手，而是穿戴好了以后推著自行車出了家門。

陸遠上一次去許衛民家借鑿冰捕魚的工具，是空著手的。

但是，這回肯定不能那樣做了。

首先是上回倆人一起弄的魚，沒有平分，應該適當的找補回去。

另外，他要通過好哥們的老姨辦事，也得先有所表示。

不過，這個年代，去別人家串門能拿的東西，也無非是罐頭煙酒槽子糕之類的。

因此，他到了林業局以后直接去了商店。

在柜臺前停留了一會兒，就花掉了五六塊錢。

然后，用網兜裝了點兒罐頭和煙酒，放在了車筐里，直奔許家而去。

不同于上一次過來，陸遠還在這老街道轉了一圈才找到地方。

這回也算是輕車熟路了。

老許家原木色的大門依然大敞四開著。

不過，院里今天多了一輛女式的自行車。

陸遠推著二八自行車進了里面，還沒有喊人，就從屋里出來了一個短發女人。

“哎呀，大遠來了。”

此人正是許衛民的母親，一個有點兒潑辣，做飯卻很好吃的人。

陸遠前世沒少端他們家的飯碗，因此一見面也是特別的倍感親切。

“大娘在家呢。今天沒上班？”

許母熱情的招呼著，“上午上了，下午機器檢修就放假了。快點進來哈，大民那臭小子去后院他奶奶家送東西了，一會兒就能回來。”

陸遠一聽，自然從善如流的說，“好的，大娘。”

許母笑道，“你們兩個小子是真能耐呀，弄那么多魚回來。”

陸遠謙虛了一句，“我們也是點好，沒想到那么順利的就搞了那么多。”

兩個人說話寒暄的時候，許母注意到了兒子的好朋友，支好了自行車，手里還拎著個網兜。

她責怪的說道，“你來就來唄，又不是外人，還買這些東西干啥啊？你許大爺在家，肯定都不讓你進門！”

陸遠也知道許父的脾氣，沒準真能干出來這樣的事，他笑著說道，“大娘，你有所不知啊，我這是想求你家大民的老姨點事兒。”

許母一聽，立刻扯了一下陸遠的胳膊，“他老姨能幫啥事兒啊？外面挺冷的，你快進來說。”

兩人一前一后的進了屋以后，陸遠就被讓到了木頭沙發那里落座。

許母拿起了暖水壺，往杯子里倒了一些熱水，然后遞到了他手上。

陸遠雙手接過，“謝謝，大娘。”

許母擺了擺手，“不用客氣，你快說說吧。”

陸遠把杯子放在了沙發中間的小茶幾上，然后開始長話短說的把情況講了講。

“……我大姐二姐都挺心靈手巧的，家里的針線活什么的也都會做。”

許母笑著說道，“這些我都聽大民說過。小姑娘家家的其實真不適合在林場干活。

但是他老姨單位吧，想進去的人還真不少，也不知道能不能幫忙說上話。

憑著咱們這關系，大娘也不可能拒絕，只能說幫到哪兒算哪兒，事成了當然是好了，事又不成你也別……”

陸遠當然不是那種求人前后兩副面孔的人，連忙表示，“大娘，你可千萬不要顧慮。本來呢，被服廠是什么情況，我們家也都有所了解，而且現在想要往山下調的人特別的多。不管辦成辦不成，都得感激不是。”

兩人正在這兒聊著的時候，院子里傳來了有人進來的動靜。

陸遠透過窗戶往外一看，就發現是許衛民回來了。

只見他也許是因為離得近的關系并沒有穿戴的很厚，頭上的毛線帽子也有點歪了，走路還一跳一跳的。

許衛民也注意到了院子里停著自行車，一眼就認出了是鐵哥們家的，馬上加快了腳步。

他拉開屋門，一進屋就開心的哎了一聲。

“大遠！你過來了多半天了？”

陸遠也微微欠身，笑著說道，“我也剛到不大一會兒，剛跟大娘聊幾句。”

許衛民興沖沖的說，“咱們倆弄的那些魚啊，可讓我爸給眼氣壞了。

你說也邪了門了，昨天他跟他哥們一塊去咱倆弄魚那，還是沒搞到太多魚。”

陸遠如果不是忙著去市里的黑市，也許也會到那個已經鑿過冰窟窿的地方搞一點魚。

結果，還真沒想到，許為民的父親他們那么的出師不利。

“那有可能是被我們收獲的太干凈了。”

“嗯，很有可能。”

許衛民這時也看到了網兜里的東西，“你啥意思呀？到我們家來還買罐頭煙酒？”

“你先別激動啊。”

陸遠立刻安撫了一句，然后又把事情講了講。

結果，許衛民比他還急。

“那還等啥呀？我現在就帶你去我老姨家吧。”

“不急，等老姨下班的吧。”

“對，去那么早干啥。”

于是，接下來他們又在許家待到的時間差不多，然后才起身離去。

之后的事情，辦的也異常的順利。

許衛民的老姨一口答應下來，讓他們回去等消息。

不過，也說明了就算是有底子，學裁剪也要先學剔扣子、鎖扣眼、釘紐扣的針線活，之后方可上縫紉機和學裁剪的事。

陸遠對于這樣的流程自然不會有意見，而且也希望兩個姐姐能夠系統的多學學，以后能獨當一面的開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