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梨偶一眼掃過手機,這才意識到她畫樓梯已經一口氣畫到了凌晨兩點。
她揉了揉酸澀的眼睛:一窗之隔,肆虐閔州的暴風雪仍不肯放棄,零星地在深黑的夜色里飄散。
而在閔秀山這座別墅度假酒店的豪華大套房中,溫暖舒適地,蘇梨終于關上筆記本電腦,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露出疲憊的神色。
悠游在房間里漫步,她的視線冷淡地掠過落地窗外薄薄的積雪。冰藍無邊泳池里的水今晚凜凜擺蕩,閔州市中心的燈火遠方隱約,風聲橫著呼嘯不絕,仿佛要將這座山間酒店圍成孤島。
蘇梨深深嘆了口氣,心中泛起一絲無力的掙扎:
這是二人的初見之地不假。但把她孤零零地扔在這座遠離市中心的酒店,顧慕飛這算把她變相地“丟進冷宮”嗎?
她可沒心情寫《長門賦》。
兀自嘲諷地哼聲一笑,蘇梨又掃了眼手機屏幕,已經凌晨兩點十五分了。
明早九點兼職設計院的組會可不能缺席。
邊走,蘇梨低著頭,正在腦內迅速規劃著從城東遠郊到市中心最快的公共交通路線,余光里這才猛然意識到套房靠門處還站著顧慕飛安排的專人司機。
她眼看著這位“保鏢”,而后者眼看著她的身影反應過來,遠遠對著她竟謹慎一鞠躬。
蘇梨不禁退縮著矜起眉。她托腮柔然自嘲:
什么時候,她也需要像他一樣,身后帶著一個Quenxus了?
不管怎樣,有專人開車,明早趕兼職倒很方便。
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蘇梨正準備轉回臥室早點休息,她的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亮起了“赫寶”的備注名。
迅速疾跑躲過“保鏢”溜進臥房,關上門,蘇梨遲疑片刻,還是接通了俞赫的視頻電話。
“梨花?!”
電話剛接通,俞赫就瞪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
“蘇大建筑師——你什么時候把咱們學校的破宿舍裝修成五星級酒店了?”
蘇梨心里慌極了。她連忙跑進衣帽間調整攝像頭角度,避開房間奢華的擺設,堅定只對著銀線縷縷纏繞著的墻紙。
略略平復喘息,她這才牙尖嘴利地笑道:
“你再嘲笑我!暴風雪太大,我在外面臨時開了個房。”
頓時,俞赫的眼睛閃出八卦的興奮:
“哦,和你的顧學長雙宿雙飛是吧?”
蘇梨故作平靜地翻了個白眼:
“凌晨了,你找我就為了八卦?”
眼看,屏幕里的俞赫嘆息著癱回到校圖書館的轉椅上。她撇著嘴抱怨:
“我這不是精算數據沒算完嘛……腦子里只剩誰除以誰了。煩得算不進去,找你聊聊。”
蘇梨神色一緩,眼神里都揚起真誠的暖笑。她全身懶懶地倚在墻上柔然問道:
“是上次那個公益展覽的預算吧?我現在有點余錢了……”
莫名,蘇梨竟想起顧慕飛今早給她匯來的那幾個零。
比起她的私人目標,稍微用一點在公益上,不是更有價值嗎?
“……如果要幫忙,赫寶,別硬撐哦。”
“不是錢的問題。本人堂堂未來大精算師,錢能搞不定嗎?”
俞赫得意。但緊接著,她就撇嘴:
“是周一。
“最近他很不對勁,神神秘秘的,三天兩頭不見人影。吃飯時他居然一不小心說漏嘴,說他欠兄弟一大——筆錢。
俞赫雙手掄圓,極盡夸張地比劃。
“你猜怎么著?
“我旁敲側擊,老周居然說是跟你的顧學長借的——雖然老周確認他不是海王啦……
“但你家‘閔財男神’還開地下銀行?”
對顧慕飛的財政狀況一無所知,蘇梨凝著眉,略一沉吟。
顧慕飛搞地下借貸……?
雖然以他的身份和財力而言,地下借貸根本不算什么。
但偏偏是周一……?
眼看蘇梨蹙眉,遲遲斟酌著不說話,視頻那頭的俞赫趕緊輕松道:
“反正,我也不知道具體多少。但老周緊張兮兮地問我,他要是破產,我會不會徹底不理他。”
蘇梨看到俞赫的反應,忍不住“噗嗤”地笑出聲:
“那你怎么說嘛?”
俞赫不滿地哼了一聲:
“我當然說徹底不理他啊。他以為我在做對口扶貧嗎?這朋友談得,快成慈善捐款了。”
蘇梨微笑著搖搖頭:
“你啊……周學長就算真欠債,也絕不會拿你當軟飯票的。誰不知道他的學術水平?將來留校做副教——”
俞赫聳了聳肩:
“誰關心男人們怎么想?
“不過說真的,梨花,你最近是不是把自己逼得太緊了?眼睛里總心思沉沉、郁郁寡歡的模樣。
“獎學金已經評到手了,干嘛還非得熬夜畫圖啊?”
聽俞赫這么說,蘇梨卻又深深嘆出了口氣。她的目光遙遙落在臥房盡頭濃黑里漫天飛揚的雪花上:
“校級獎學金拿到容易,但維持起來可難。我績點一落就會被刷掉,作風不正都不行。唉,沒得選。”
俞赫一臉無奈:
“你啊,對自己要求是不是太高了?帥哥也有了,獎學金也有了,你還想要什么?難不成你還指望你的顧學長給你寫論文嗎?”
哈。
忍不住,無奈瞇著眼,蘇梨竟瞬間想象出顧慕飛西服筆挺,熬夜寫論文的形狀。
他……還會寫論文?
閔州財經,倒也還需要寫論文畢業的吧?
誰知道他畢業那都幾年前了。
……蘇梨沒有接話,只被自己太過平淡的遐想搞得啞然失笑。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聊掛斷后,蘇梨洗漱完重新回到臥室。手機上懶懶映著她漂亮但孤單的臉——已經即將三點。
她將自己裹進柔軟的被子里。雖然眼皮早已睜不開,她的大腦卻像抵抗著黑暗,怎么也不甘心就此睡著。
這張床沒有……頂層公寓里的那張軟。純棉的被套也沒有……頂層公寓里的那套……
……有他溫暖的氣味包裹。
她想起,他鏡前幾乎灌注靈魂般的赤誠的吻,手掌輕輕環撫住她的腰際——
……“你喜歡嗎,蘇梨?”
喜歡不喜歡……這種沒想過的問題……
窗外的風雪聲輕輕拍打,如同無數細密的柔聲低語,回響在她的耳邊。她輕輕在他親吻過的心口旁攥住左手腕。
……顧慕飛。
他究竟在忙什么?
就算她半坦白半求他,讓他替自己臨時安置;但為什么,他會毫無預兆地把她放在這座初見時的山間酒店?
苦澀地,蘇梨閉著眼自問,心中泛起隱隱的難過。
他根本不會來。
她答應了他,做他隨意取用的玩具……
……以后也只是……
……為了攢錢留學……
……迷迷糊糊,床像一葉扁舟。蘇梨仿佛飄蕩著墮入黑與白之間。白色的夢境抓住她、向她伸手,她的耳畔卻隱約抓緊最后一絲似有若無的腳步聲。
門外似乎,還有人說話……
眼皮勉強抬起一線縫隙,房間里的黑暗把她塞回夢境的懷抱。
她輕輕在心底嘲笑著自己:
都幾點了……
難道,你還真以為他會風雪兼程,專門趕來山中陪情婦嗎?
遲遲放手,她柔軟地墮入睡眠。然而,臥房門口,門把手無聲轉動,低緩而熟悉的腳步聲卻悄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