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長水機場的到達大廳里，阮蓁蓁不斷看著手表，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她的航班早到了一小時，而其他三人似乎都遲到了。

手機震動起來，是林妍發來的消息：“剛下飛機，十分鐘后到出口?！?

蓁蓁松了口氣，拖著行李箱找了個顯眼的位置站定。五年沒見了，林妍會變成什么樣？上次視頻里她剪了利落的短發，眼角似乎多了幾道細紋，但眼神依然銳利如初。

“阮蓁蓁！“

一個高挑的身影朝她快步走來。現實中的林妍比視頻里更加奪目，米色亞麻西裝襯得她膚色如雪，走路帶風的氣勢讓周圍旅客不由自主讓出一條道來。

“林大律師，“蓁蓁笑著迎上去，“你這身打扮像是來開董事會的?！?

林妍上下打量蓁蓁，眉頭微蹙：“你怎么瘦了這么多？“沒等回答，她已經轉向機場大屏查看航班信息，“蘇萌的飛機晚點二十分鐘，趙婷的還有一小時才到。我們先去咖啡廳等吧?！?

蓁蓁張了張嘴，最終只是默默跟上。林妍的掌控力比大學時更強了，仿佛整個世界都得按照她的時間表運轉。

咖啡剛端上來，林妍的手機就響了。她瞥了一眼來電顯示，表情立刻緊繃：“我得接這個?！罢f完便快步走到角落。

蓁蓁攪拌著咖啡，目光不自覺地追隨著林妍。即使隔著一段距離，她也能看出林妍的肢體語言從職業化的冷靜逐漸變得激動。林妍的手指緊緊攥住手機，肩膀聳起，脖子上的青筋隱約可見。

“我說了我在休假！“林妍突然提高了聲音，引得周圍幾人側目，“不，我不會回去處理那個案子...什么？你敢！“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人像被按了暫停鍵。幾秒鐘后，林妍緩緩放下手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蓁蓁猶豫著要不要過去，這時一個歡快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嘿！我的姑娘們！“

蘇萌像一陣旋風般沖過來，一把抱住蓁蓁。她染了一頭耀眼的粉金色短發，耳骨上排著三顆鉆石耳釘，身上的oversize衛衣和破洞牛仔褲讓她看起來還像個大學生。

“林妍怎么了？“蘇萌順著蓁蓁的目光看去，挑了挑眉，“哇哦，我從沒見過林大律師這副表情。“

林妍正走回來，臉色蒼白得嚇人?！疤K萌到了？“她勉強扯出一個微笑，“趙婷的航班...“

“我知道我知道，晚點了嘛?！疤K萌揮了揮手，一屁股坐下就開始噼里啪啦地敲手機，“等我回完這封郵件...該死的供應商又出問題...“

蓁蓁看著兩個閨蜜，突然有種荒誕的感覺。她們明明近在咫尺，卻各自被困在自己的世界里，林妍在應對某種危機，蘇萌在遠程管理公司，而她自己在想什么？大概是在擔心信用卡賬單和找不到的新工作。

“你們猜怎么著？“蘇萌突然抬頭，眼睛亮晶晶的，“我剛租了輛超酷的SUV，四驅的，夠我們四個加上行李！“

林妍皺眉：“我本來打算...“

“知道你打算安排司機和專車，“蘇萌做了個鬼臉，“但自己開車不是更有趣嗎？我都規劃好路線了，中途還能去幾個小眾景點?！?

蓁蓁看到林妍下頜線條繃緊了，這是她忍耐的標志。大學時每當蘇萌做出什么瘋狂計劃，林妍就會露出這種表情。

“隨你便?！傲皱罱K說道，聲音里有一絲疲憊，“但我要坐副駕駛?！?

趙婷的航班終于到了。她們在出口等了近二十分鐘，才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慌慌張張地跑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飛機上有個小孩吐了，耽擱了好久...“趙婷氣喘吁吁地說。她比上次視頻里看起來更加憔悴，眼下的黑眼圈即使用遮瑕膏也蓋不住。

林妍接過她的行李：“孩子們都安排好了？“

“嗯，我老公請了假...“趙婷說著，手機突然響了。她手忙腳亂地掏出來，臉上立刻綻放出笑容：“寶貝！媽媽剛到...不哭不哭，媽媽很快就回來...“

蓁蓁看著趙婷一邊打電話一邊無意識地來回踱步，像只被關在籠子里的鳥。大學時的趙婷是舞蹈隊的臺柱，身姿優雅如天鵝，如今她的肩膀微微佝僂，仿佛被無形的重擔壓彎了腰。

“走吧，“林妍看了看表，“如果現在出發，天黑前能到云嶺鎮?！?

蘇萌歡呼一聲，帶頭向租車點走去。蓁蓁注意到林妍落在最后，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快速滑動，刪除了一封郵件，表情陰郁得可怕。

SUV比想象中還要寬敞舒適。蘇萌開車，林妍在副駕駛指路，蓁蓁和趙婷坐在后排。離開機場高速后，風景逐漸變得開闊，藍天白云下是連綿的綠色丘陵。

“天哪，我都忘了天空可以這么藍?！摆w婷貼著車窗感嘆。

“你多久沒出門旅行了？“蓁蓁問。

趙婷掰著手指數了數：“結婚六年...大概七年？懷老大的時候還去過一次三亞...“

“七年？！“蘇萌從后視鏡瞪大眼睛，“趙小婷，你這是在慢性自殺！“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自由??？“趙婷反駁，但語氣里沒有真正的怒氣，“孩子要人照顧，家里...“

“你老公是殘障人士嗎？“林妍突然插話，聲音冷硬，“為什么照顧孩子全是你的事？“

車內瞬間安靜。趙婷的臉色變了變，最終只是低聲說：“你不懂...“

蓁蓁感到一陣不適，趕緊岔開話題：“你們還記得我們當初為什么選云嶺鎮嗎？“

“因為你在《國家地理》上看到那里的照片，“蘇萌接話，語氣輕松了些，“說什么'云霧繚繞如仙境'，非要去拍星空。“

“結果我們畢業那年暴雨沖毀了路，“林妍補充，“改成了去北戴河?！?

“北戴河也不錯啊，“趙婷笑著說，“記得那天晚上我們喝多了，蘇萌非要裸泳...“

“然后被保安追了三條街！“蓁蓁接上，四人一起大笑起來。

有那么一瞬間，時光仿佛倒流回大學時代。但很快，蘇萌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這片刻的溫馨。

“什么？！“她對著藍牙耳機吼道，“我不是明確說了要純棉的嗎？現在整批貨都要返工！“接下來的十分鐘里，蘇萌用各種創意詞匯問候了她的供應商和團隊。

通話結束后，車內氣氛明顯變了。林妍的手指在膝蓋上敲打著不存在的鍵盤，趙婷又開始檢查家里的監控攝像頭，蓁蓁則望著窗外發呆。

下午三點，天空突然陰沉下來。遠處傳來隆隆雷聲，豆大的雨點開始砸在擋風玻璃上。

“見鬼，“蘇萌打開雨刷，“天氣預報沒說有雨啊?！?

雨越下越大，幾乎形成了一道水簾。蘇萌不得不把車速降到最低，即使這樣，能見度也差得嚇人。

“前面好像有個岔路，“蓁蓁瞇著眼睛看向前方，“那里是不是有燈光？“

林妍查看著導航：“地圖上顯示那里有個農家樂...我們今晚可能到不了云嶺鎮了。“

“太好了！“蘇萌立刻打轉向燈，“正合我意！雨中農家樂，多有情調！“

趙婷擔憂地問：“安全嗎？那種地方...“

“比在暴雨里開車安全多了，“林妍斬釘截鐵地說，“就去那兒。“

農家樂比想象中要干凈整潔。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熱情地迎出來：“哎呀，這么大的雨，快進來！正好還有兩間房！“

大堂里飄著飯菜的香氣，讓蓁蓁突然意識到自己餓壞了。老板娘麻利地幫她們登記，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最近的天氣。

“你們是去云嶺鎮的吧？“她突然問，“十年前也有四個小姑娘預訂了房間，說要去云嶺鎮，結果因為暴雨沒去成...真巧?！?

蓁蓁和林妍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是我們，“蓁蓁說，“您怎么記得這么清楚？“

老板娘神秘地笑了笑：“有些緣分注定要續。你們看，這不還是來了嗎？“

晚餐是地道的云南菜，酸辣開胃。四人圍坐在小方桌旁，雨水敲打著屋檐，形成一種奇特的安寧感。

“敬我們的'重生之旅'，“蘇萌舉起啤酒杯，“希望這一周能...“

她的手機又響了。林妍一把搶過手機，直接關機?！斑@一周，“她舉起杯子，目光掃過每個人，“只有我們。“

趙婷猶豫了一下，也關掉了手機。蓁蓁注意到她的手在微微發抖，像是戒斷反應。

飯后，老板娘帶她們去看房間。兩間房在二樓，簡單但干凈，窗外是黑漆漆的山影和連綿的雨幕。

“我和蓁蓁一間，“林妍迅速分配，“蘇萌和趙婷一間。早點休息，明天雨停了就出發?！?

蓁蓁洗完澡出來時，房間里空無一人。林妍的手機放在床頭，屏幕亮著，顯示有十幾個未接來電。她正猶豫要不要去看看，陽臺門突然被風吹開，冷雨斜掃進來。

蓁蓁趕緊跑去關門，卻看到林妍站在陽臺角落，背對著房間，肩膀劇烈抖動。她在哭這個認知讓蓁蓁愣在原地。大學四年加上同寢兩年，她從未見林妍哭過。

“...我知道我搞砸了...“林妍對著電話那頭的人低聲說，聲音破碎得不像她，“但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蓁蓁悄悄退回房間，故意大聲咳嗽了一下。幾秒鐘后，林妍回來了，眼眶通紅但表情已經恢復平靜。

“雨真大，“她若無其事地說，“希望明天能停?！?

蓁蓁點點頭，假裝沒注意到林妍聲音里的哽咽。“嗯，早點睡吧?！?

夜深了，雨聲漸小。蓁蓁躺在床上，聽著林妍均勻的呼吸聲。隔壁房間傳來蘇萌的笑聲和趙婷低聲的回應。十年過去，她們都變了那么多，卻又好像什么都沒變。

明天就能到達云嶺鎮了。蓁蓁閉上眼睛，第一次感到這次旅行或許真的能帶來某種改變對她，對她們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