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那一夜后，……別想歪，我當時提議各睡各的的房，是他自己不要的。反正，自那天之后，我身后的小尾巴就變成了我身旁的小累贅。

我原本給他賜名江仁愛，但是，他拒絕了我。

他說這個名字雖然理想和寓意都很好，但是會有損我的英明氣質，聽起來就像鄉下夫人愛他的兒子和小狗，于是給他自己兒子取名叫王大狗一樣。

這小子竟然拿我和隔壁王嬸子比較。真是給幾天好臉色就膽子肥了。我和王嬸子都是長輩，這小子就是這么尊重長輩的！簡直是目無尊長！

我讓他滾去抄了20遍《弟子規》。

他捧著抄好的墨跡來我面前時，也猶自倔強，他跪在我面前，請求我重新賜名。他說自己不過一小小的生靈，擔不起這潑天的仁愛，他害怕辜負我的期望。

得，小子脾氣是真的好，養了大半個月了也不見長肉，據他自己說應該是9歲了，但看起來依舊是瘦弱的小雞崽子。有誰能拒絕一個乖乖的小雞崽呢？反正我心悲憫，拒絕他是做不到的。我只好向內消耗，考慮他的名字。

在他拒絕了江愛民，江衛國等一系列好名字后，我不耐煩了，什么小屁孩！我問他想叫什么，他又跪的筆直，不說話。給我問急了，才說：

「我想要姐姐起的名字。」

好，又是姐姐！都說了要叫娘，這破孩子軟硬不吃，就是不改口。

我這不老娘我心都操碎了，我本來就沒他長的頭發都快給自己薅禿了。起了一堆好名字，小屁孩自己不滿意啊！

……

最后，參考不說話的小屁孩臉色，我取了個折中。

根本懶得理他，本神明高貴冷艷的揮揮手「你以后就叫南寧。南與我同姓，不期望你日后大富大貴，升官發財，我祝你平安喜樂，歲月長寧。」

我見他嘴唇又要動，就立刻覺得一個頭做兩個大。

「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去完成功課去。」

我直接趕人。

只見南寧又跪在地上向我行禮。

「謝姐姐賜名。」

真不知道小孩子是怎么想的，還是男主腦子里有光環，腦子長得就和別人不一樣？這么小的人，哪來那么多繁文縟節，看起來乖巧的病怏怏的，還動不動就跪。說了幾遍了，該改的口不改，該改的行為也不改，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時候有給小說主角設置過軟骨病和聽不懂人話病！

看著南寧離開的背影，我才恍惚意識到他的功課好像早就做完了。夫子每次見我都跟我說：

「江娃她娘，您真是好福氣。江娃悟性高，必是以后連中三元的料，就是在這山溝溝窮鄉僻壤可惜了。」

我是在大半年前離開客棧后，才帶著小南寧來到這個人煙稀少幾乎與世隔絕的小村莊的。看中的就是它世外桃源一樣的環境。

雖然那些村民供奉的石像模樣與本人相差甚遠，畢竟是凡俗的東西，但為了保險起見，我依舊給自己罩了層靈相面具。

我對外謊稱我是喪夫的寡婦，夫家姓江。江娃是我兒子。為了離開喪夫的傷心地，這才攜幼子搬遷。

這小村也就這一個夫子，如今年近八旬的老夫子都教不了他了，我不得不考慮小孩子的教育問題。

無論在哪，我都相信。知識就是力量，教育改變命運。

我沒想到，我攜南寧離開那天，竟然還會有村民相送。終究是質樸的生靈，平時的一點善緣，就足以讓他們上心。

質樸的村民跪在神像面前，他們向神明祈愿神明保佑神明一路平安。

我跪在我自己的丑相前，心里真是寂寞啊！

入鄉隨俗。我拜我自己，也不虧。

10

南樂國立都京安，國教南樂。據說國號就是取自創世的神明。

至于這個神明名字到底叫什么，神明本人我自己都說不清。這些生靈天天對著那些石頭木頭許愿，有要出征保平安的，有夫人來求子的，帝王求他的國祚，……求升官發財的乞丐就算了，還有富商來求自己老婆早死好扶姨娘上位的！

有人生病了，也來我的石像前求保佑。他自己病好了是他自己的事。還硬要還愿說是我保佑。保佑你妹！你自己作死吹風生病了往我頭上栽，你的病是自己好的，也成了我的原因，也往我頭上栽！這是欺負石像不能揍人！我看起來就這么冤！

不知怎么的，南樂國就供奉了我這一個神明。卻有一堆千奇百怪的廟。如南圣廟，南樂武神廟，南明神女廟，文曲南林迦藍廟……

我明明大綱里沒寫過這些！就設置了一個炮灰神明而已。怎么還成邪教全能神了！我真的冤枉！

我帶著南寧在洛明城住下。

洛明，南樂漕運車馬交通的樞紐，全國金銀珍品、文人墨客匯聚之處。是我喜歡的繁華人間。繁華不亞于京都。

11

「姐姐，天下人都是你的信徒，你能聽見所有的愿望嗎？」

南寧坐在我桌對面問我。他往我面前的杯子里添茶，性子依舊乖巧溫和，只是小孩長身體的時候身體都跟抽條的樹苗一樣長得很快，十一歲大的孩子一眨眼都長到我下巴這了。

「不能。」

我答。我平時不常和他說話，也根本懶的理他。

我給出綱領和方向，教育他是他老師的事。

我看著窗外喜氣洋洋迎神的隊伍，沸騰的人群，感覺怪怪的，又像是沒什么感覺。

「那你能聽見信徒的愿望嗎？」

「可。」

「那你會回應他們的愿望嗎？」

這個問題我正要開口說“不會”的時候。

「呵呵，神明不要在凡人前現形。」高貴冷艷的電子音突然出現，我杯子差點就沒拿穩！

面對南寧，我保持沉默，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懶得看他，繼續欣賞窗外的熱鬧。

「哦，你活了！為什么？」

我在腦子里問那死了快兩年的系統。

「因為未知，所以神秘。如果神明不再神秘，那她就與凡俗無異。」系統的聲音嚴肅低沉，比我還高深莫測。又來裝大尾巴狼。

「明明是你之前攛掇我收養小屁孩的好吧。」我無奈。

系統，好！又不理我了！

過許久才聽見令人發毛的幽幽的電子音：

「神明是不能走下神壇的。不然……落魄的神明，下場只會比悲慘的賤民更悲慘。」

突然醒來的系統大白天的講完了個鬼故事就自己走了，只留我自己身在人間卻后背生了一層冷汗。

我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空了的青瓷杯放在桌上，南寧又給我續了一杯，雖然時間過去了這么久，我看著窗外風景也沒理他。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索開。

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笑的，他說：

「虛偽的神明嘲笑偽善的信徒。」

我一愣，呵呵，小屁孩又來揣測我，還吟詩，以下犯上。我不過就懶得理他們嘛，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怎么就虛偽了？

「扯淡。」

我眼皮都不抬，干脆回他。

感覺這孩子原本還挺乖巧挺聽話的，現在……也乖巧聽話，就是感覺怪怪的，難道是被我養歪了？我又干了些什么呢？我明明沒干什么……

先生是南樂國有名的大儒。

我也又開始揪心著小孩的教育問題。

畢竟教育改變命運，我要將be改成he啊！

我決定用最先進的科技和思想對南寧小朋友實行最完美的教育。

管他以后成為什么王侯將相也好，販夫走卒也罷，都必須是一個大寫的人。眼里有光，心里有愛。這樣生命才會長久。就目前情況觀察，第一步“三好學生”目標已超額達成，現在需要在第一步的基礎上更進一步。暫定計劃，第二步，完成“五講四美三熱愛”。

思考好了，問題就迎刃而解。本大大心情頗為愉悅。

看著窗外繁華熱鬧，我心癢癢。遂罩了靈相面具出門去也。

走到大門口時，我才想起南寧還是一個不大的孩子。我回頭向門里望去，只見小南寧站在正院的門里，像是沒有想到我會回頭，原先靈動貪戀的神情沒來得及轉換，一下子就變成了呆滯。

孩子終歸是孩子，我如是心想。我向他招手。

只見他還愣在原地。

「還傻呆著干啥呢，去不去玩？」

「去！」

只見他說完，轉身就跑向里屋。

想是小孩子出門要帶什么東西，我就站大門口等著。……真不是神明冷漠，只是我懶得走。

不多時，就見一條紅色的東西向我走來，那紅色東西走近了我才看清，原來是南寧抱著一條比他人還長的大氅，這是怕大氅還能褶皺還是被折斷咋的，我頭一次見衣服還能這么拿。

接過大氅我就直接披身上了，畢竟拿著太重。

南寧說我帶子沒系好，大氅容易落。

好吧，雖然本神明教會了小孩如何系好漂亮的蝴蝶結，但我自己確實拴的不好。在以前的時候穿運動鞋也是一日n次系鞋帶的人。

我微微彎下腰讓南寧幫我系。我這才發現最早會鉆我裙子躲避追殺的小男孩現如今已經是面龐恬靜神情專注的少年人了。

小南寧給自己披的是一件藏青色的小氅。其實說小也不小，就是沒我的長而已。畢竟我的是加長版，飄逸的加長版哪個仙女能不愛呢。

雖然是另一個世界，但是本人愛買買買的毛病依舊改不掉。所以之前一路給自己買買買的同時，也會順帶上小南寧的一份。吃喝玩樂的自不必說，連衣裳首飾也都是一式兩份。畢竟人是自己撿的，神明垂愛蒼生。

他系好蝴蝶結，我道了謝就起身，他說：「等會。」

我重新俯下身去，問他：「怎么了？」

只見他盯著我這張和他九成相像的臉好一會，才說：「姐姐太好看了，會有危險。」

嗯……是夸我，不對，是夸我的靈相面具今天的模子長得好看！今天的臉是照著他捏的，這破孩子夸他自己呢！我覺得我脾氣又要不好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掏出一個什么東西扣我臉上，感覺是個面具。給我罩好面具后，他也給自己戴上一個。

好，這回我心里平衡了。這小子給自己戴了一個可愛的兔子面具，不用想，那我的肯定就是鬼面了。我喜歡。

12

晚上回家時，我們兩人又是大包小包，我是一個拎著包裹的正常人，南寧就是一棵叮叮當當的圣誕樹。

「姐姐，今天是你生日嗎？」他問我。

我一到家把自己清理干凈了就想睡覺，誰有功夫理他啊！小孩子就是麻煩。

「不是。」

我說完就把自己卷進被里，趕小崽子滾回自己房間睡覺。

「他們今天都在迎神，說今天是神的生日。」

我直接把還露在外面的頭發絲也縮進被里，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好吧，姐姐說不是就不是。也有些地方也說今天是神明創世紀的日子。」

得，小崽子聒噪沒完沒了了，床帳早放下了，啥都看不到還能這么聒噪。我隨即心念一動，整個屋里的燈一盞不留，全部熄滅。

迷迷糊糊中，又好像是在夢里。我好像聽見有人在說話。

他說：「姐姐生日快樂。」

我看不清他長什么樣，隱約聽見那個人又說：「也祝我生日快樂，我許愿姐姐永遠快樂。」

呵呵，無知的信徒又來向神明許愿了。雖然我也覺得他愿望不錯，但哪有什么東西可以永遠呢？。

世人不知，他們信仰神明其實也不是自由的，她不能輕易實現凡人愿望的，因為天道告訴她——神明要當神明啊。

13

在我鈔能力的精心照料下，和本大神先進優質科學育兒理念的教育下，14歲的南寧長的頗為人模人樣。

唯四不滿的點是：

一·身高太招搖了，我明明不矮，他卻比我高了一顆人頭加一節脖子；

二·臉長的太妖孽了，還動不動要沖你笑一笑。我的冰山老臉差點好幾次沒掛住；

三·我教他對學術要嚴謹，要有質疑的精神。好小子，質疑精神全用我身上了；

四·有言行不一的嫌疑。叫他往東，他嘴上答應利索“好的”，行動卻是向西；

真是小子長大了，當娘的管不動，甚是鬧心。反正現在老娘我看開了，只要不毀天滅地，愛咋咋地，隨他去吧。

在這條街上我已經住了快四年了。街坊鄰里都說我這死了丈夫的寡婦得神明保佑命真好，有個大孝子，上次一條街外的林嬸子遇到我還拍我著的手親切的跟我說：「妹子啊，小寧孝順，你的福氣還在后頭哩！」

孝順個屁！我也想當娘老子享清福，那小子一回家關起門來叫的就是姐姐，在外面也都是別人說南寧他娘，他自己也從不點頭。

從我教他善于思考和問問題后，他問題從來就沒有少過。自我一時被忽悠給他推演了邏輯學和一些刑偵心理學后。好小子更是不得了，寓教于學，寓教于樂，全一套一套的在我身上實踐了。

他經常以各種方式問我會不會離開他，神明會不會死。

他對我的“我長你三千歲，你應該畢恭畢敬尊重老祖宗”的說辭質疑，但也不反駁。偶爾點頭，也不表示贊成。對于我講的那些先進的科技與學術，他全盤接納，但仍對出自神諭的說辭不置可否。我在草紙上勾畫，給他講哲學《論人類不平等起源與基礎》，他看著我的墨跡在推演復盤邏輯——論神明是怎樣產生與性格來源。……

我曾不止一次給他扔過一本《南樂上下五千年》、《南圣創世神曲》等市場上熱銷的經典史書。這殺千刀的小子歷史太差還質疑歷史，我也沒辦法。

我沒想到在另一個世界，我竟然終于明白了曾經高中老師的良苦用心與生活艱難。——自己做不出題就怪題目出錯的學生！真的太可惡了！！！

要是逼著他表態，他就說：

「我不贊同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發言的權利。」

……

和小朋友一般計較，有失我長輩的風度。

于是，我經常郁悶的問系統，女主在哪？什么時候才能happy ending？

看南寧現在小小年紀就斯文敗類的樣子，感覺毀天滅地應該不至于了。畢竟已經是個文明人了。

早些時候，系統回答：「快了，快了。」

到了后來，系統說：「我也不知道。」

「你不是系統嗎？」

「但是，是作者你自己穿自己的大綱改變情節的，你才是作者，我怎么知道！」

系統一邊怪我，自己還委屈上了。

氣得多次想殺死我自己帶著破系統一起下地獄。

系統說：「小說大綱里的死永遠不是真正的死，不過是劇情的一部分，你愛死不死。」

又氣的我每次想死到一半就不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