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校園還沉浸在淡藍色的霧氣中。白薇抱著一摞書匆匆穿過湖邊小路，趕去參加早讀會。忽然，一陣輕微的響動引起了她的注意。

湖畔長椅旁，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地上，背對著她。俞辰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藏青色毛衣，手里拿著什么，正低聲說著話。

白薇放輕腳步，好奇地靠近。然后她看到了——三只花色各異的流浪貓圍在俞辰腳邊，他正將貓糧小心地倒在干凈的紙巾上，動作輕柔得像在完成某種神圣儀式。

“小花別急，都有份。“俞辰的聲音比平時更加溫和，帶著白薇從未聽過的柔軟語調。那只橘貓親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腕，他輕笑出聲，修長的手指輕輕撓了撓貓咪的下巴。

晨光透過樹葉間隙灑在俞辰側臉上，勾勒出他清晰的輪廓。他垂眸時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嘴角微微上揚的樣子與平日里的拘謹判若兩人。白薇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心跳突然加速。

“你也是孤單的嗎？“俞辰對那只最瘦小的黑貓輕聲說，指尖輕輕梳理它雜亂的毛發，“但沒關系，明天我還會來。“

這句話不知為何讓白薇眼眶一熱。她不小心踩到一根樹枝，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俞辰猛地抬頭，看到白薇的瞬間整個人僵住了，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白...白薇？“

“早、早上好！“白薇結結巴巴地說，感覺自己的臉也燒了起來，“我只是...路過...“

貓咪們被驚擾，敏捷地竄進灌木叢，只剩下那只黑貓還留戀地蹭著俞辰的手。

“它們...很怕生。“俞辰站起身，手足無措地拍了拍沾上貓毛的褲子，“除了這只小黑，它比較親人。“

白薇走近幾步，大膽地蹲下身伸出手。小黑貓嗅了嗅她的手指，竟然允許她輕撫頭頂。“你每天都來喂它們嗎？“

“嗯，差不多一年了。“俞辰的聲音恢復了平常的音量，“它們...等我。“

這句話里隱含的孤獨感讓白薇心頭一緊。她抬頭看向俞辰，發現他也正注視著她，目光相接的瞬間兩人都迅速移開視線。

“你...要不要試試？“俞辰遞給她一小把貓糧。

白薇接過，小心地放在地上。小黑貓立刻湊過來，小舌頭舔過她的指尖，癢癢的觸感讓她笑出聲。

“它喜歡你。“俞辰說，聲音里帶著笑意。

陽光漸漸強烈起來，湖面泛起細碎的金光。白薇驚訝地發現，和俞辰相處時那種舒適的沉默，與和程昱在一起時刻意維持的得體完全不同。

“你喜歡濟慈的詩？“白薇注意到俞辰書包側袋露出的詩集一角。

俞辰有些驚訝：“你怎么知道？“

“猜的。“白薇微笑，“上周讀書會你引用了他的《夜鶯頌》。“

俞辰的眼睛亮了起來：“你也讀濟慈？“

“我最喜歡他的《明亮的星》。“白薇輕聲背誦，“'明亮的星，但愿我能如你堅定——不是高懸夜空，獨自輝映...'“

“'而是永遠睜著眼睛，像大自然耐心的、不眠的隱士...'“俞辰自然地接上下一句，兩人相視一笑。

一種奇妙的默契在空氣中流轉。白薇突然想起什么：“對了，下周三有個小型古典文學讀書會，就在湖邊這個亭子。如果你有興趣...“

“我去。“俞辰回答得太快，隨即不好意思地補充，“如果...不打擾的話。“

“當然不！“白薇從包里拿出便簽本，寫下一個地址，“這是具體時間和書目。我...我得去早讀會了。“

她起身時，俞辰突然說：“等一下。“他從書包里拿出一個保溫杯，“自己泡的桂花茶，提神不傷胃...比咖啡好。“

白薇接過，杯身還帶著余溫。她小心地抿了一口，甜蜜的桂花香瞬間充滿口腔。“真好喝！謝謝。“

走向教學樓的路上，白薇忍不住回頭。俞辰還站在原地，晨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見她回頭，他舉起手輕輕揮了揮，那個笑容干凈得像初融的雪水。

讀書會那天，白薇提前半小時到達湖心亭，卻發現俞辰已經在那里了，正認真地擺放椅子和書籍。他今天穿了件淺藍色襯衫，襯得膚色更加干凈清爽。

“你來這么早？“白薇走近。

俞辰轉身，看到白薇時明顯怔了一下。她今天穿著淡紫色連衣裙，發梢別著一枚小小的茉莉花發夾，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想幫忙準備一下。“俞辰遞給她一份打印材料，“我整理了一些關于今天討論篇目的背景資料，不知道用不用得上。“

白薇翻閱著這份足有十幾頁的資料，每一處引用都標注了詳細出處，甚至還有俞辰手寫的批注。“這太棒了！你花了多少時間做的？“

“沒多少...“俞辰低下頭，但白薇已經看到他泛紅的耳尖。

同學們陸續到來，讀書會進行得很順利。正當大家討論到興頭上，一陣引擎聲打破了湖畔的寧靜。一輛銀色跑車停在附近，程昱一身休閑西裝走下來，手里拿著一瓶昂貴的紅酒。

“薇薇，原來你在這兒。“程昱自然地走到白薇身邊，仿佛沒注意到其他人驚訝的目光，“我剛好路過，想起你說過今天的活動。“

白薇尷尬地站起身：“程學長，這是我們的讀書會...“

“我知道，所以我帶了些飲料點心。“程昱打了個響指，司機立刻從車上搬下一個精致餐盒，“大家繼續，當我不存在就好。“

但程昱的存在感太強了，整個氣氛頓時變得拘謹。他坐在白薇旁邊，手臂不經意地搭在她椅背上，像個宣示主權的國王。

討論重新開始后，程昱頻頻打斷俞辰的觀點：“這種解讀太膚淺了，真正懂文學的人應該看到更深層的東西。“

俞辰握緊手中的書，但聲音依然平穩：“程總有什么高見？“

程昱侃侃而談，引經據典，卻明顯是在賣弄學識而非真誠交流。白薇注意到他時不時瞥向俞辰的眼神中帶著明顯的敵意。

當俞辰談到詩歌中“孤獨“主題的個人理解時，程昱突然大笑：“典型的窮人思維，總把自己代入悲情角色。真正的藝術是超越個人處境的。“

亭子里一片寂靜。白薇看到俞辰的手指微微發抖，但他抬起頭時，眼神清澈堅定。

“程總說得對，藝術確實應該超越個人處境。“俞辰平靜地說，“但正是通過個人體驗的獨特性，我們才能觸及普遍的人性。濟慈在病痛中寫下的詩句，莎士比亞在失子后創作的悲劇，不都證明了這一點嗎？“

白薇不自覺地點頭，程昱的表情陰沉下來。

讀書會草草結束后，程昱堅持送白薇回宿舍。路上，他狀似無意地問：“那個俞辰，好像對你很有意思？“

白薇心跳漏了一拍：“我們只是同學。“

“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看同學。“程昱冷笑，“不過沒關系，這種人很快就會明白自己的位置。“

白薇猛地停下腳步：“程學長，請不要這樣評價我的朋友。“

程昱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標志性的迷人微笑：“抱歉，是我失言了。只是關心你，怕你被人利用。“他自然地轉換話題，“下周有個慈善晚宴，做我的女伴好嗎？“

白薇勉強點頭，心思卻飄回湖心亭里那個安靜的身影，和他談論詩歌時閃閃發光的眼睛。

當天晚上，程昱坐在辦公室真皮沙發上，對面站著助理趙明。

“查清楚了嗎？“程昱晃著酒杯。

“都在這了。“趙明遞上一份文件，“俞辰，22歲，金融系大四，成績優異但家境貧寒。父親早逝，母親患有慢性病，靠送外賣和打零工維持生計。“

程昱翻看著資料，突然停在一頁上：“他申請了宏遠集團的管培生？“

“是的，而且已經通過初試。宏遠的張總很欣賞他。“

程昱露出一個冰冷的微笑：“給張總打電話，就說我看上這個職位了。“

趙明會意地點頭：“還有...白小姐那邊？“

“繼續送花和禮物，加大頻率。“程昱站起身走到窗前，“至于那個俞辰...讓他知道跟我作對的下場。“

窗外，夜色如墨。湖的另一端，俞辰正在昏暗的臺燈下修改簡歷，手機屏幕亮起，是宏遠集團發來的郵件。他點開后，臉上的期待一點點褪去，最終變成困惑和失落。

“很遺憾通知您...“他輕聲讀出這句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包側袋里的茉莉花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