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虎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召來偵緝府的周楷固。
問一問,京城的這些官究竟干了些什么。
宮廷。
阮虎解開了披風的系繩,兩個宮人立刻從身后將披風取下,他則直接坐在了坐榻上。
“去,將周楷固喊來。”
“是!”
這周楷固就像是他的百官行述,冊子上面記錄滿了百官的各種信息,當然也有著他們見不得人的一些問題。
不僅如此,上面的內(nèi)容每日不同,??闯P隆?
每翻閱一次,便能夠上面看到一些不一樣的內(nèi)容,可能前一天記錄上這人還是個正人君子,后一天這人便化為禽獸了,再看一看這人似乎有的時候還是做點人事的。
這些文武官員別看一個個在人前像是個人,私底下這一個個都不知道是什么模樣哩!
說不得還不如妖魔。
而看別人的那些見不得人的秘密,尤其是所謂“大人物”的骯臟秘密,是會上癮的。
這種窺探欲望,似乎是潛藏在每一個人的心中。
尤其是天子。
坐上這個位置,更是恨不得能夠時時刻刻將一切能夠抓住在手心,能夠掌握住這天底下的一切。
因此,阮虎召集鷹犬周楷固的次數(shù),也變得越來越頻繁。
有人穿過宮門。
周楷固平日里總是冷著臉,讓人感覺這個人陰氣沉沉,但是當來到阮虎面前的時候,這表情就要溫暖了許多。
連說話,也帶上了幾分人氣。
他鐵面板著地走了進來,但是一進了門腰便彎了下來,然后一溜小跑地跑到了阮虎的面前跪下。
眼神好的,能看到他是跑過去的。
眼神不好的,還以為他是滑過去的。
他因為太急,差點被摔在地上,然后就順勢跪下行禮,只是這姿態(tài)就像個哈巴狗一樣。
“臣周楷固拜見陛下!”
阮虎正在看書,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
“你這是什么做派?”
周楷固:“陛下龍威日甚,臣這是被龍威給鎮(zhèn)住了?!?
他這話一半是吹捧,還有一半也算是真的。
這周楷固可不是什么好人,不光是后來,哪怕是之前在軍中的時候那也是催命鬼一樣的人物。
后來殺丞相,震懾官員,可以說是手段狠辣無比,是個真正的兇狠角色。
什么諂媚君上。
什么笑臉迎人,什么前倨后恭。
那是他周楷固這種丘八出身的直人能學得會的么?
然而到了阮虎面前,其不斷地發(fā)生著變化,他不光學得很快,還學得很好。
從開始的冷著臉一板一眼,到后來能順應天子說話,再到能夠想盡辦法逢迎吹捧天子。
找著法子看天子喜歡什么,想盡辦法讓自己變成天子喜歡的模樣。
其姿態(tài)越來越低,身段也越來越軟,不知不覺之間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阮虎望著前后大變樣的周楷固,此時此刻心中想的是。
“有的時候人會變成什么模樣,是受外力決定的?!?
阮虎他對于天子的權(quán)勢,領悟又深了一層。
而這個時候。
周楷固跪在地上,臉上帶著笑,內(nèi)心卻惶惶不安。
莫非是我這做派讓陛下不喜了,是不是應該換一換,我這笑容是不是沒有調(diào)整好?
近來,他也是請了幕僚的,這幕僚主要并不是幫他做事的。
而是教他儀態(tài)和行為舉止,教他如何做官,如何在天子面前做官。
當然,最后許多東西也摻雜了他自己的想法。
最后,阮虎的一句話將周楷固從這種惴惴不安之中解脫了出來。
“起來吧!”
還沒有等阮虎開口問為何召見他,周楷固立刻懂事的將最近的行述冊子拿了出來。
阮虎身旁的宦官接過,放在了天子身側(cè)的桌案上,然后又遠遠退去,退到一個能隱隱看到但是又聽不到的地方。
阮虎拿起那冊子,翻了幾下。
有的時候也會開口問,而周楷固殷切的跪在地上,回答著阮虎的問題。
“陛下你看,這是刑部侍郎家的……”
“這個,是工部張尚書的……”
“前日夜里,劉御史私會……”
“還有這個,李令公昨日宴請了……宴會上放浪形骸……”
這年頭,天子監(jiān)察百官也基本是靠御史來。
很少有收集情報,像阮虎這樣將密探派到了公卿家里去的。
往后怕是史書里少不得記上阮虎一筆,來一個始作俑者。
阮虎一邊看著那冊子,一邊對應起了腦海之中這人的模樣,甚至還記起了自己用相人之術(shù)看其面相時候得到的信息。
兩兩一對應,有些東西便直接對應上了。
“相人之術(shù),看人還是真的準?。 ?
而看到了自己的老丈人李弘道,這糟老頭子年紀不小了,平日里外面看上去一副文士領袖士族楷模的模樣。
私底下的做派,簡直是不堪入目。
當然,也可以換一種說法。
這叫文士風流。
不僅如此,這糟老頭子竟然還服五石散,家里還請了個道士想學修仙。
“嘖。”
重點來了,到了阮虎要求嚴密監(jiān)視的黃徽。
這些日子,黃徽對于西蠻義從府都督的事情可謂是極為看重,上下串連用盡各種手段,就是要拿下這里。
而這冊子上,記錄下了一些黃徽私底下對幕僚說的話。
“什么天子,沒有當初我們保先帝,這大晟早亡了?!?
“陛下忘恩負義,罔顧忠臣之言,這叫自斷根基?!?
“看吧,我就看這大晟,是怎么亡在他手上的?!?
“這西蠻義從府我們必須拿在手上,若是情況有了變化,說不得就用得上了。”
阮虎看完臉色雖然沒有變,但是不知道為何,周楷固卻感覺天似乎都陰沉了下來。
原本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話的他,這個時候也變得沉默不語了。
阮虎:“今天的呢?”
周楷固:“在這,臣剛剛拿到,便準備給陛下送來,沒想到陛下也剛好召見了臣?!?
阮虎又看了一下今天的冊子,上面記錄了黃徽召集黨從幕僚一同議事的內(nèi)容。
上面明明白白的記錄著,明日早朝他們準備怎么辦,該如何進行行動,如何進行配合。
只是。
他可能沒有想到,這樣秘密的議事才結(jié)束沒有多久就送到了阮虎的手上。
這個時候,周楷固猶豫了一下,說起了一個還沒有確定的消息。
周楷固:“臣接到消息,有外人悄然入京了,可能是要見京中的某個人。”
阮虎問:“哦,見誰?”
周楷固:“臣也不知,只聽聞這人是從陵郡來的。”
阮虎:“裴元驍?”
阮虎聽完笑了,只是笑得讓周楷固毛骨悚然。
“再探!”
“再報!”
周楷固這鷹犬也露出了笑容,連忙叩頭回應。
“是!”
他也同樣喜歡挖掘這些門閥公卿的秘密,當看著這些人籌謀著各種陰謀詭計,卻不知道他的人已經(jīng)在暗中將他們看得明明白白。
這種感覺,同樣也讓其樂在其中。
周楷固拱手慢慢退出殿外,轉(zhuǎn)過身腰桿立刻挺了起來,看上去非常高興。
因為他做的事情,得到了天子的認可,他越發(fā)感覺到自己未來可期了。
卻沒有注意到。
周圍的宦官看他的眼神不太好,若是私底下怕是恨不得啐他一臉,然后唾罵上一句。
“狗腿子!”
畢竟。
之前周楷固這生態(tài)地位,是屬于宦官的。
這腿子都讓他當了,他們這些宦官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