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相氏的尸骸被抬到了別院的院子里,尉遲崇武怕他死而未僵繼續作祟,還拿鐵索將其鎖了起來。
而這個時候。
花園后面的閣樓里,阮虎正在和幻真虛室鏡中當值的紫衣天女說著話。
對話間說的,正是這方相氏。
阮虎站在大廳里,望著窗臺前的紫衣天女問。
“方相氏是誰?”
窗臺如月,天女的幽影越發顯得清冷且高高在上。
“方相氏不是一個人,而是古時替天子驅儺的官職,掌驅除疫鬼和山川精怪之事。”
阮虎:“所以說,這也是個巫?”
紫衣天女:“是巫,但是這不是民間的巫,而是自上古一脈世代傳承,歷代為天子所敕封的一族。”
“他們的職責,便是替天子驅除邪祟。”
“這些上古赫赫有名的傳承,有些能力就如同貙人國的貙人一般,異常且匪夷所思。”
阮虎又問:“這方相氏為何在此處,還有,其為了沒有了頭顱?”
紫衣天女:“這就不是妾身所能知道的。”
阮虎沉思間,外面的寺人通報稟告,說是尉遲崇武來了。
“陛下,那方相的骸骨帶來了。”
阮虎走了下來,尉遲崇武緊緊跟在后面。
等到了院子里。
尉遲崇武立刻走上前去,讓人拉緊困在方相氏尸身上的鎖鏈。
阮虎看著那尸骸,哪怕沒有頭也比常人要高出一截。
他仔細打量著這東西,若說他是個鬼物,他卻有著活人一般的特征,而且不像附身那般只能短暫存在于陽世。
若說他是個活人,他卻有著鬼神一般的力量,甚至連頭顱都沒有了還能作祟。
阮虎再次想起了紫衣天女的話:“如同貙人一般。”
但是單憑肉眼,實在是看不出對方這神異的軀殼里面究竟藏著什么樣的秘密,于是阮虎對著尉遲崇武下令道。
“去竹林之中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頭顱。”
“是!”
折騰了一晚上,阮虎也感覺有些乏了。
剩下的事情他發號施令就可以了,用不著他親自去干,于是他讓人將方相氏的尸身收斂了起來,便回去休息了。
林子里。
尉遲崇武帶著一群人,命田莊的奴仆將竹林內外都給翻了一遍,原本幽靜雅致的林子此時全都被破壞了。
不過不論是田莊的主人李弘道,還是這些奴仆亦或者佃農都沒有怨言,早知道這里埋著一個如此恐怖的“邪祟”,他們哪里敢在這里停留。
如今,借助陛下的天子氣降服了這“邪祟”,當然得趁機斬草除根,永絕后患。
要不然,等這“邪祟”下次再鬧騰起來,還有誰人能擋得住。
然而,這么多人將竹林里里外外都挖了一遍,卻并沒有找到方相氏的頭顱。
“找不到?”
尉遲崇武站在一處大坑前,大坑里面埋藏著一具燒得焦黑的無頭尸,正是之前那白面圓胖男子的。
這里應該就是原本埋藏方相氏的地方,但是他感覺很是奇怪。
“莫非,這方相氏一開始就沒有腦袋?”
“或者說他腦袋就沒埋在這里,或是被人給拿走了。”
而砍頭這種形式,立刻讓人聯想到戰場之上軍功斬首,這是自古以來就有的習俗。
但是尉遲崇武想起那方相氏的勇猛,實在難以想象何人能夠在戰場之上斬殺
亦或者說,其最后也是死于千軍萬馬的圍困之下。
另一邊。
阮虎剛剛躺下,進入夢鄉。
一個朦朧且沒有影子的高大身影穿過了別院,朝著高處一步步登去。
其穿過掛著席子的走廊,穿過一個個侍衛、仆從、寺人的身旁,卻沒有人能看到他。
這身影一邊走著,一邊低聲說著。
“天子!”
“天子!”
“天子在何處?”
床榻之上。
阮虎睜開了眼睛,紫衣天女輕聲呼喚。
“陛下,有東西過來了。”
“我將他擋在了門外,他進不來。”
阮虎看了看四周,發現窗戶外面是一片朦朧迷霧。
便知道,這并非人間。
要么是靈境虛界,要么是幻境之中。
阮虎起身看向了紙門之外,隔著門借著月光便看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跪在了外邊。
只是。
哪怕跪著其身形也依舊顯得高大巍峨,如同一座山石壓在門口。
看著這身形阮虎一下子就隱隱明白了外面跪著的是誰,定然是那方相氏。
不過阮虎還是開口問道:“外面跪著的是何人。”
外面傳來了聲音:“臣乃方相氏,聽聞陛下在此,特來拜見。”
阮虎聽這方相氏一言一行就好像是自己的臣子一樣,實在是有些奇特。
這方相氏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竟然還認自己這個天子,不過既然對方認,阮虎自然也順著往下說。
阮虎呵斥道:“爾為何殺我朝臣,還傷及無辜,爾可知罪。”
方相氏的聲音厚重:“臣知罪,不過臣之前渾渾噩噩忘卻前塵往事,直到陛下道破臣的身份,臣才終于記起自身是誰。”
“至于那被臣斬首之人,則是因為其言語對天子不敬,臣當時雖然渾渾噩噩不記得事,但是也忍不住胸中怒氣。”
“因此取了其首級,特來獻于陛下。”
說完,外面一樣東西跌落,骨碌碌的滾了一圈,然后正對著門口。
看樣子,似乎就是那白面圓胖男子的首級。
不僅僅如此,阮虎還看到了一個還未曾成型的鬼影飄在那腦袋上,發出陣陣慘叫聲。
凄厲無比,似乎是在求饒,但是不仔細聽又聽不清楚。
不過此時此刻,不論是阮虎還是其他人,注意力都不在那哀嚎求饒的小鬼身上。
阮虎又問:“既然如此,朕就赦免了你的罪過,說來也是朕驚擾了你,并不能全然說是你的過錯。”
然而,方相氏卻說。
“并非陛下驚醒了臣,而是近來臣感覺到自己的頭顱被人操控著,因此才醒轉了過來。”
“那頭顱,正朝著此處飛了過來。”
阮虎眼神一瞬間就變得敏銳了起來,他第一個想法就是,是不是有人沖著他來的。
雖然有些猜忌心過重,但是身居高位,由不得他不謹慎。
正欲再問,而這個時候一聲尖銳的啼叫聲驅散了外面的迷霧,將一抹金色的天光從窗臺引入了進來。
而與此同時,也將外面的暗影淹沒。
“喔喔喔!”
天亮了。
阮虎睜開眼睛,再看向門外。
那方相氏的鬼魂已然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個瞪著眼睛血漬呼啦的頭顱放在門檻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