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下了幾日的雨,我也連著發了三日的燒。
太醫開的藥沒有效果,身體上的難受一日比一日頻繁。
家丁向我傳信,阿爹阿娘的尸身還在大獄的停尸房,至今無人收斂。
我強打精神,咬著牙起身。
連翹抹著眼淚:“娘娘,求你躺下吧,你的身子骨會吃不消的。”
“我去求陛下,請裴太醫來給你看病好不好,再這樣下去你可怎么辦啊?”
說著連翹就要往外走,我卻拉住她苦笑著搖了搖頭。
裴太醫現下是專門負責給寧婉瑜調理身體的,楚昭是不會讓他來的。
況且,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得去給阿爹阿娘收尸,得讓他們安安心心入土。
大獄里的老獄卒曾受恩于阿爹,得知我的來意,紅著眼眶擺手。
“娘娘,您回去吧,別再來了,免得徒增傷心。”
我捏緊袖子,顫著聲追問:“您此話是何意?”
不等老獄卒回答,我便看見有官兵抬著阿爹阿娘的尸身往外走。
他們身上隨意裹著破爛的草席,毫無尊嚴可言。
我心中慌亂,撲上前阻止。
“你們要把我爹娘抬去何處?奉誰的旨這么做的?”
“你們停下,聽見沒有!停下!”
官兵不說話低著頭往前走,我只能死死抓住竹杠的一頭,指甲縫里都滲出了血。
“陛下,姐姐她這是在做什么呀?”
我循聲去看,才發現寧婉瑜和楚昭站在不遠處看我。
楚昭輕輕揮手,官兵立刻將我爹娘的尸身放下。
“爹娘,是女兒不孝…我來晚了……”
我狼狽地爬到他們的尸身前死死護住,豆大的淚珠抑制不住地滾落。
官兵跪了一地,楚昭冷臉發問:“是誰走漏了風聲,林貴人怎么來了此處?”
眾人皆顫抖著不敢說話。
我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向楚昭:“陛下到底瞞了什么事不讓我知道?”
“姐姐難道不知道嗎?”
寧婉瑜眨著眼睛,笑道:“我前段時間一直胸悶氣短其實不是生病,是被邪祟侵體了呀。”
“裴太醫找不出問題所在,倒是青城來的方士找到了。”
她指著我爹娘的尸身,大言不慚。
“他們的冤魂不干凈要害我,陛下這才下旨將他們的尸身……”
寧婉瑜故意不說了,答案卻已明了。
我難以置信地看向楚昭,他卻避開了我的視線。
“楚昭,那是我爹娘,是我阿爹阿娘啊!”
“你怎么能狠心下這樣的旨……”
淚水糊了滿臉,我跪在地上拼命求他。
“算我求你,讓我爹娘體體面面離開吧,不要這樣對他們。”
楚昭沉默著不說話,似乎在思考。
可下一秒,寧婉瑜突然皺眉,捂著胸口滑坐在地上。
“婉婉你怎么了?”
楚昭見狀,慌忙俯身摟住寧婉瑜。
寧婉瑜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眼中溢出幾滴淚來。
“陛下,我心口難受得厲害……”
她看了我一眼,對著楚昭說:“姐姐也是孝心一片,讓她收尸吧,臣妾沒關系的。”
“高低不過一死,只要臣妾死前有陛下相伴,已是無憾了。”
看著寧婉瑜痛苦萬分,楚昭徹底失去了理智。
他大手一揮,毫不留情:“立即將尸身抬走,免得邪祟沖撞皇后!”
“楚昭,算我求你!我爹娘已經死了,放過他們吧!”
我哭著扯住楚昭的衣角,他揮手卻狠狠將我甩在一旁。
“林梧。”他冷眼看著我。
“在你心里死人就比活人重要是嗎?”
“你爹娘已經死了,入土為安和燒了尸身有什么分別!”
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每個字都猶如冰刃,狠狠扎在我的心上。
是啊,我爹娘已經死了。
可就算這樣,他們的尸身就活該被這樣糟踐嗎?
我看著楚昭,忽然笑出了聲。
“楚昭,我詛咒你今生不得好死,來世不得安寧!”
我咳出一口又一口鮮血,卻依然倔強地瞪著他。
淚水和血水混合一處,已全然分辨不清。終于脫力蜷縮在地上,只能眼睜睜看著官兵將我爹娘的尸身抬走。
“對不起…阿爹阿娘,是阿梧沒用,不能讓你們入土為安……”
看著我這副模樣,楚昭眼里閃過一絲裂隙。
“阿梧,你……”
可下一秒,寧婉瑜扯了扯楚昭的衣袖,小聲說道。
“陛下,我好冷啊,我想回宮。”
楚昭點點頭,心中僅存的一絲歉疚最終被他壓了下去。
他將寧婉瑜打橫抱起,經過我時又冷冷放出一句話。
“林梧,朕已經對你仁至義盡,若再敢如今天這般胡攪蠻纏,休怪朕不念舊情!”
楚昭抱著寧婉瑜頭也不回地離去。
雨幕如簾,將我與他的背影徹底隔絕。
曾經的誓言猶言在耳,如今卻成了最殘忍的笑話。
我從泥水中艱難地撐起身體,心中那份熾熱的情感,徹底被大雨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