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海濱酒店到他們暫住的公寓，這一路走得還算順利。

整條街道都已被當局強制清空，為了避開巡邏的警察，蘇九一行人特意繞了遠路，途經蜿蜒的小巷，最終混入上班族的車流中。

他們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顯得疏離，也不會引人注目。

2001年的格拉斯哥西區，街道上的車流并不多，老舊的公寓樓間偶爾駛過幾輛福特或沃克斯豪爾，但更多的仍是夾著公文包，步履匆匆的行人。

看來不管是哪個年代，最苦逼的仍舊是打工人。

在路上，瑞吉蕾芙緊緊攥著睡裙，時刻擔心著下一秒文森特會不會在哪個轉角突然冒出來，帶著一群人沖過來拉開車門，用命令的語氣強制將自己帶回去。

但預想中的追兵始終沒有出現，只有窗外晨霧漸漸散去，露出斑駁的磚墻。

這個反常的情況讓她越發不安。既然赫爾薇爾與奧爾露恩已經發現了她的逃跑，文森特不可能不知情。

那么為什么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動靜？

莫非，她們沒有告訴文森特？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讓她呼吸微微一滯。

不可能！

她搖了搖腦袋，

赫爾薇爾和奧爾露恩向來對文森特唯命是從，她們沒有理由替她隱瞞。

除非...她們自己也有別的打算？

她想起離開時，赫爾薇爾站在走廊陰影里的眼神：不是憤怒，不是焦急，而是一種近乎審視的冷靜。

奧爾露恩甚至沒有追出來，摔倒在地后只是慢慢的爬了起來，像是早就預料到她會走一樣。

不對勁。

如果她們真的想攔她，以她們的身手，她根本不可能這么輕易地逃脫。

除非...她們是故意放她走的？

“姐姐們曾經也渴望過自由嗎？”少女望著窗外喃喃自語。

車子轉過一個彎，格拉斯哥大學的主樓突然映入眼簾。

晨霧未散的天空下，那座哥特復興式的尖頂建筑巍然矗立，暗紅色的砂巖外墻在微光中泛著歲月的痕跡。

“那是格拉斯哥大學的主樓。”蘇九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語氣中帶著一絲平和。

“據說已經有四百多年的歷史了。”

瑞吉蕾芙沒有回答，只是微微仰起頭。

她見過太多被高墻圍住的地方，但從未想過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建筑。

不是為了關住誰，而是為了容納思想，知識，和自由。

“這里面是做什么的？”她問道。

“學習，研究，爭論，創造。”蘇九從后視鏡中瞥了她一眼。

“在這個年代所有大學都是這樣，普通人走進去，幾年后出來，會變成醫生，律師，科學家，或者是更麻煩的家伙。”

“現在的校園氛圍可比我們那時候強多了。”他調整了一下方向盤，繼續說道。

“我那會兒上課不是睡覺就是玩手機，教授講課的聲音簡直就是最好的催眠曲。”

蘇九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在開玩笑。

但大學時光確實是他生命中最鮮活的記憶片段。

那些和兄弟們通宵達旦打游戲的夜晚，想方設法逃課的“戰略會議”，以及在及格線上驚險徘徊的刺激之夜。

所有荒唐又珍貴的回憶都化為了青春的印記。

那時的光陰仿佛被拉得很長很長，長到足以容納所有的試錯與荒唐。

他和那群死黨們，整天為了逃課絞盡腦汁...哦不，應該說是為了那可憐的學分而“奮斗”才對。

那些荒唐的時光如今想來，竟帶著幾分懷念。

回不去的何止只有記憶，還有時間。

蘇九正沉浸在往事的追憶中，瑞吉蕾芙忽然低聲問：

“那像我這樣的人也能進去嗎？”

“當然可以。”蘇九通過后視鏡，看著瑞吉蕾芙蒼白的側臉，語氣輕松地繼續道：

“等你到了年齡我們隨時能給你寫推薦信。對了，我們家小助理過兩年也要去深造，聽說是哈佛商學院。要是你有興趣，到時候你們還能結個伴。”

“不過在那之前，你得先學會怎么用電腦，怎么應付考試，怎么在圖書館熬夜趕論文，哦，還得學會怎么點外賣。”

“外賣？”她微微歪頭。

“就是不用自己做飯，別人給你送吃的。”蘇九說。

“我室友當時經常半夜點炸雞，然后抱怨自己胖了。”

蘇九嘖了一聲：“這就叫享受生活。”

車窗外的景色不斷變換，瑞吉蕾芙的指尖輕輕觸碰著冰涼的玻璃，思緒翻涌。

雷娜塔安安靜靜的坐在副駕駛上，像只貪吃的貓兒般小口品嘗著手中的甜點。

奶油沾在她唇角，她卻渾然不覺，只是專注地感受著糖霜在舌尖融化的過程。

車子緩緩駛入一條狹窄的街道，兩旁是紅磚砌成的聯排公寓，鑄鐵欄桿上爬滿常春藤。

“到了。”

蘇九輕踩剎車，將邁巴赫穩穩停在路邊后，轉頭對她笑了笑。

“歡迎來到我們的臨時據點。”

蘇九打開車門，緩緩走到一棟房子面前，輕輕敲了敲門。

三秒之后，沒有任何反應。

他又敲了敲，這次加了點力道，門板發出“咚咚”的悶響。

依然一片寂靜。

“奇怪...”

蘇九摸了摸下巴，轉頭對瑞吉蕾芙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這個時間段按道理來說薯片是在家的。”

雷娜塔走了過來，淡定的說：“沒準是睡死了。”

“喂喂，別咒人啊。”蘇九說道，隨后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電話那頭傳來機械的女聲：“您撥打的用戶正在裝死，請稍后再撥...”

“什么鬼？！”蘇九差點把手機摔了。

“是我跟不上潮流了嗎？這年頭連語音信箱都這么皮的嗎？”

瑞吉蕾芙弱弱地舉手：“要不...我們試試窗戶？”

“有道理。”蘇九走到一樓的窗戶旁，往里望去。

客廳里，一個栗色頭發的少女懶洋洋地窩在沙發上，戴著大大的頭戴式耳機，手里拿著一包薯片，正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視屏幕。

電視里正播放著2001年英國的一部經典電影：《BJ單身日記》（Bridget Jones’s Diary）。

畫面中，科林·費爾斯飾演的馬克·達西正站在雪地里，一臉嚴肅地對蕾妮·齊薇格飾演的布里吉特說道：

“我喜歡你，就是現在的你。”

沙發上的少女看得入迷，完全沒注意到窗外蘇九那張逐漸扭曲的臉。

蘇九：“......”

隨后他從地毯下方摸出一把鑰匙，面無表情地打開了門。

“Surprise！”

門開的瞬間，蘇九像只蓄謀已久的獵豹般竄進來，精準地撲到少女面前。

看著因為驚慌而猛然跳起，連耳機都甩飛了一半的少女，他笑道。

“我要不要說一句：不好意思，打擾了？”

蘇九歪著頭，眼底盛滿惡作劇得逞的笑意，伸手接住了從她懷里滑落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