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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救贖日

六月二十四日,祭典開始了。

街道仿佛被黑色的,涌動的河流所淹沒。

成千上萬的人從城市的各個角落,甚至鄰近的城鎮涌來,匯聚成一股龐大到令人窒息的人流,緩慢而堅定地朝著同一個方向——克萊德河畔的“救世主雕像”廣場行動。

在這一天里,所有商鋪皆被人流擠滿,各色各樣的人紛紛擠在那些狹小的商鋪里挑選自己喜歡的物件。

與本地居民有條不紊的采購不同,大量明顯是慕名而來的游客占據了主流。他們帶著各色口音,臉上洋溢著興奮與好奇,甚至帶著點“尋刺激”的躍躍欲試。

“Oh my god! Look at that one!”(天哪,快看那個!)一個穿著清涼吊帶裙的金發女孩指著櫥窗里一個表情極度扭曲、仿佛在無聲尖叫的南瓜燈,激動地拉著同伴拍照,汗珠順著她的鬢角滑落也毫不在意。

“太酷了!這氛圍絕了!比網上的照片還帶感!”幾個背著巨大登山包的年輕男女擠在一個賣鳥嘴面具的攤位前,七嘴八舌地挑選著,其中一個迫不及待地戴上一個,模仿著中世紀醫生的姿態,引來同伴一陣哄笑和手機的快門聲。

“媽媽!我要那個會發光的鐮刀!”一個小男孩掙脫母親的手,興奮地沖向一個售賣節日玩具的推車,指著那柄閃著幽幽綠光的塑料鐮刀玩具大喊,小臉熱得通紅。

相機快門聲此起彼伏,閃光燈在灰蒙蒙的光線下頻頻亮起,記錄下這些光怪陸離的裝飾和游客們興奮的表情。商販們臉上堆滿了生意興隆的笑容,吆喝聲格外洪亮:

“正宗的“安息日大英雄”同款鳥嘴面具!純手工繪制!最后一個啦!”

“特制“血漿”南瓜燈!晚上效果更恐怖!買兩個送小蝙蝠掛件!”

“獨家秘制“亡靈冰酒”!冰涼解暑,體驗死亡之吻的滋味!”一個攤主舉著冒著寒氣的、深紫色液體的小瓶,賣力地招攬著被悶熱折磨的游客。

時值盛夏,空氣燥熱難耐,卻絲毫未能消減居民們的熱情。

又或許,正是這灼熱,反而更添了幾分興奮。

“讓一讓,請讓一讓!”

艾娃穿著制服,舉著話筒,費勁地在人潮中穿梭,時不時回頭確認扛著攝影機的約翰是否還跟在身后。

其實她何嘗不想安逸地呆在辦公室里,吹著空調寫文案?那該多舒服。

奈何今年的祭典規模空前!往年活動范圍都限定在特定區域,這一次卻是全城開放。

人手捉襟見肘,主編嚴令所有能動的都必須上一線報道。于是,艾娃這個習慣了辦公室的“文職”,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擠進了這片沸騰的人海。

艾娃的制服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她艱難地從兩個舉著巨大棉花糖的游客中間擠過,感覺肺里的空氣都快被周圍的熱浪和人墻榨干了。

她回頭瞥了一眼約翰——那個扛著沉重攝像機的大塊頭,此刻竟像條靈活的魚,在人縫里鉆得游刃有余,臉上甚至還帶著點享受這種混亂的興奮。

“約翰。”艾娃喘著粗氣呼喊眼前的男人,可她的聲音太小,幾乎要被周圍的人群淹沒,于是她不得不提高音量,將話筒湊到嘴邊:

“喂,約翰!”

約翰聞言,立馬停下腳步,側身讓過一道人流,順勢將攝像機扛在肩上,鏡頭習慣性地掃過周圍興奮的面孔與光怪陸離的攤位。

“怎么了,艾娃,你是找好采訪對象了嗎?”他順勢抹了摸頭上的汗,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顯然精力充沛。

“沒有。”

艾娃撐著膝蓋喘了幾口氣,才直起身,指著幾乎看不到盡頭的人潮,臉上寫滿了困惑和一絲疲憊。

“我只想知道,這些人群是從哪冒出來的,天哪,這簡直……比跨年煙花秀還要瘋狂十倍!”

她環顧四周,那些充滿異域風情的歐洲面孔、那些對恐怖裝飾趨之若鶩的游客,都讓她這個初來乍到的“外地人”感到一種強烈的文化沖擊。

“我知道這是個重要的祭典,主編也強調了“空前盛大”,但這也太夸張了吧?為什么?為什么一個地方性的紀念活動,會吸引這么多……外國人?而且他們看起來像是來朝圣一樣?”

約翰聞言輕松一下,隨即輕輕放下攝像機活動了一下酸軟的肩膀,他能理解艾娃的困惑,畢竟她剛調來這個城市的分部不到半年。

他湊近了些,讓自己的聲音在如此喧鬧的環境下顯得更加清晰:“艾娃,你覺得這只是一個地方性的紀念活動?”

“不然呢,雖然風格有些特別,但也不至于這么盛大吧?”

“差遠了!”

約翰搖搖頭,語氣里帶著本地人特有的那種混合著自豪與深沉感慨的復雜情緒,“今天是“安息日”祭典,也叫“救贖日”。但它的核心,根本不是玩樂或者扮鬼嚇人那么簡單。”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人潮涌動的方向——克萊德河畔。

“看到那座巨大的“救世主”雕像了嗎?我們今天所有人,最終都是朝著它去的。”

“我知道那個雕像。”艾娃點點頭,“它應該是全市最著名的景點了,很大,很威嚴,但這跟這么多人有什么關系?”

“關系可大了。”約翰的聲音低沉下來,周圍的喧囂仿佛暫時退去了一些,只剩下他話語中的重量。

“六百多年前,一場史無前例的“黑死病”變種瘟疫席卷了歐洲,我們這座城市也未能幸免,幾乎成了人間地獄。就在所有人都絕望等死的時候……”他指了指雕像。

“一位醫生站了出來。沒有人知道他確切的來歷,只知道他戴著標志性的鳥嘴面具,穿著防護袍,像傳說中對抗瘟疫的“瘟疫醫生”一樣。但他做的遠不止是對抗那么簡單。”

約翰的眼神變得深邃,仿佛穿透了時間和人潮,看到了那段黑暗的歷史:

“據說,他用盡了所有已知的,甚至未知的方法,不分晝夜地救治病人。更關鍵的是,他最終找到了瘟疫的源頭——不是老鼠,不是水源,而是一種極其罕見、寄生在本地生物身上的一種的變異病毒。他冒著被感染處決的風險,獨帶領著一支隊伍深入了它們棲息的洞穴,并最終與源頭同歸于盡。”

“他的犧牲,徹底切斷了瘟疫的傳播鏈。就在他犧牲的那天——六月二十四日,城里的疫情奇跡般地開始消退。”

艾娃聽得入神,連周圍的悶熱似乎都忘了,話筒不知不覺垂了下來。她想象著那位無名醫生孤獨而決絕的身影。

“他拯救了整座城市,拯救了整個歐洲,阻止了那場可怕瘟疫向更廣闊的地區蔓延。他是我們真正的“救世主”。”約翰的聲音充滿了敬意。

“自那以后,經過大部分國家的商量,從那時起,每年的六月二十四日,就成了我們紀念他、感恩他犧牲的日子。“安息日”既是紀念他在這一天為城市帶來安寧,也是紀念他自己的安息。而“救贖日”,則代表著他用生命換來的救贖。”

“而我們格拉斯哥,經過爭取,獲得了這場祭典的舉辦權,并在克萊德河畔,建立了象征“守護”的雕像。”

他指了指周圍那些興奮拍照、購買恐怖主題紀念品的歐洲游客:

“至于為什么這么多歐洲人?很簡單,艾娃。那場瘟疫的陰影曾籠罩整個歐洲大陸,奪走了無數生命。這位醫生為了挽救生命,曾經踏足過整個歐洲,每個地方都存有他的足跡。”

“而他的事跡,經過幾百年的流傳,早已超越了地域,成了一種象征——對抗絕望、自我犧牲和最終勝利的象征。對他們很多人來說,來這里參加祭典,不是簡單的旅游獵奇,更像是一種對那段共同黑暗歷史的集體記憶,一種對那位無名義士的朝圣和感恩。”

“他們買的鳥嘴面具,是致敬他的身份、那些血漿南瓜、亡靈冰酒,是用一種近乎“黑色幽默”的方式,去面對和銘記那段死亡的恐怖,同時慶祝生存。”

就在這時,遠處廣場的方向,傳來了低沉而莊嚴的鐘聲,穿透了鼎沸的人聲,清晰地回蕩在空氣中。

鐘聲仿佛帶著歷史的回響,讓喧鬧的街道瞬間安靜了幾分,許多游客都停下腳步,肅穆地望向鐘聲傳來的方向。

“聽,祭典的高潮要開始了,獻花和靜默時刻。這就是為什么,艾娃,這不是一個節日,這是一場跨越了三個世紀的生命祭奠和感恩。”

“它的盛大,是因為它承載著無數被拯救的生命和延續的希望,三百年的重量,都在今天的人潮里了。”約翰望向鐘聲響起的地方,輕聲說。

艾娃怔怔地站在原地,話筒還握在手里,卻忘了舉起。

她看著周圍一張張被汗水浸濕卻依舊虔誠或興奮的臉龐,看著那些指向雕像的手指,看著攤位上那些扭曲的南瓜燈和詭異的鳥嘴面具,此刻,它們在她眼中不再是簡單的商品,而變成了一種沉重而獨特的文化符號。

悶熱的空氣似乎也不再僅僅是物理上的不適,更添了幾分歷史的凝重和生命的喧囂。

她終于理解了主編的嚴令,也明白了自己身處的不只是一場熱鬧的祭典,而是一條由感恩、記憶和生命匯成的、奔涌了三百年的黑色長河。

“被拯救的生命……”

艾娃喃喃自語,目光投向人潮涌動的盡頭,那座巨大的救世主雕像在灰蒙蒙的天際線上若隱若現。

她深吸了一口氣,重新舉起了話筒,眼神變得堅定而明亮,“約翰,開機!我知道我們該拍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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