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麥克萊恩漫無目的地走在格拉斯哥的大街上，六月陽光毫不吝嗇地傾瀉而下，將古老的石板曬得發燙，他下意識抬手，將額頭的墨鏡向下拉了拉。

就在這時，他的喉嚨中突然傳來一陣干澀的刺痛，伊恩這才意識到，自昨晚踏出中心火車站的那一刻，自己竟是滴水未進。

但這無關緊要。他在身旁的商販那兒隨手買了支冰棍，叼在嘴里，目光掃視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記憶如同被烈日曬化的膠片，在腦海中浮動：月臺上昏黃的燈光，商販嘶啞的吆喝，還有站臺邊賣報老人那雙渾濁的眼睛。一切都和十年前離開時一模一樣，連空氣中飄散的威士忌與海水的咸腥氣息都分毫未改。

“見鬼的假期。”

伊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墨鏡后藍色的眸子微微瞇起，執行部部長的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仿佛又出現在眼前，然而，比起格拉斯哥烙印在骨髓里的那些記憶，這些玩意兒可實在算不上什么“值得回憶”的東西。

那是幾天前的一個平和的午后，當他執行完一項危險任務回來，正準備申請一個他應得的、漫長的休假時，那個老家伙突然將自己叫了過去。

執行部部長辦公室的大門厚重得仿佛能隔絕一切，包括陽光。

老人端坐在寬大的橡木桌后，默默地看著他，像是早已預料到他的到來。

“你來了……”老人淡淡道，面色平靜。

呵呵。

伊恩心里嘀咕：這不扯淡嗎？明明是他叫自己來的，肯定知道什么時候到，還搞得這么神秘兮兮……

但腹誹歸腹誹，該做的表面功夫卻滴水不漏。他身形一正，利落地抬手敬禮：

“報告部長，代號19991230，專員伊恩·麥克萊恩，前來報到！”

“很好。”老人輕聲道，指了指他身前的椅子，“請坐。”

“是！”

伊恩依言坐下，腰背挺得筆直——見鬼，這椅子膈的我屁股好疼，什么反人類設計！

“任務，干得不錯。高層很滿意。”部長的聲音低沉平穩，指尖輕敲桌面，“尤其是“郵差”的處理，干凈利落。”

“職責所在，部長！”伊恩的聲音充滿正氣。

滿意？你們這群喝著下午茶的老爺們當然滿意，又不用聞下水道味兒玩命！

“任務過程？”部長微微前傾，“有沒有特別的感觸？遺留麻煩？”

感觸？目標臨死噴我一臉血的溫熱感算不算？腰撞消防栓的酸爽算不算？最大的麻煩就是我快被榨干了需要休假！

伊恩內心瘋狂吐槽著，但出口的話冰冷精確：

“按計劃完成，目標清除。計劃外沖突已解決，數據碎片無后續威脅跡象。”

“很好。”

部長點點頭，目光卻并未移開：“你的行動已經證明了你的能力，伊恩。”

等等？直呼名字？！糟！伊恩內心警鈴大作。以往不茍言笑的老家伙突然這么稱呼自己，后面準沒好事！

果不其然，部長繼續緩緩道：“按照規矩，確實該給你休假了。”

來了來了，“但是”要來了，新任務要來了！！伊恩面色嚴肅，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不自覺地蜷緊。

“但是，”部長話鋒一轉，身體靠回椅背，推出一個深色無標識文件夾。

“有個任務，非你莫屬。非常規，緊迫，而且……地點特殊。”

“你能勝任嗎？”

呵呵，我還能拒絕嗎？伊恩此刻很想翻個白眼。

“這次的地點在……格拉斯哥。”

格拉斯哥！

這名字像一記悶棍砸在伊恩后腦，他的瞳孔驟然收縮，身體瞬間繃緊如弓弦。

臥槽，這不我老家嗎？！

“那是你的家鄉，”部長無視他細微的僵硬，語氣不容置疑。

“正因如此，你是最佳人選。你對那里的環境、氣息、潛藏的脈絡，有著外人無法比擬的熟悉。”

“剛好，你也該放假了，不如就把這次任務當成你的假期，如何？”

“我有選擇嗎？”伊恩很想這么問出口。但強烈的求生欲壓過了沖動。自從加入執行部那一天起，他整個人就烙上了部門的印記。

他們要他往東，他絕不能往西，就算哪天命令他去通馬桶，他也得捏著鼻子認了。

他們這一行，“拒絕”從來就不是一個選項。

“收到……”他的表情終于垮了下來，有氣無力的回答道，伊恩感覺現在自己的臉色就跟吃了幾坨大便一樣難受。

不，可能比那還糟。

哎，這就是打工人的宿命嗎？想休個假都這么難。說起來自打入職，我休過幾次來著？

還沒等他細數，部長拉開抽屜，取出那份薄薄的、沒有任何標識的文件夾，輕輕推到伊恩面前。

“這是？”伊恩疑惑地拿起。文件通體漆黑，封皮似乎是某種特殊材質，能免疫X光透視，除了拆開，似乎別無他法獲取信息。

“這是任務檔案。抵達后與其他專員匯合再拆開。”老人的表情有些微妙，意味深長的說道。

“記得獲取他們攜帶的印章蓋在上面。這份文件很重要，強行拆開的話……”他頓了頓，“會爆炸。”

“爆炸？”伊恩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指腹無意識地搓著紙張邊緣，“威力多大？”

部長抬眼，平靜地吐出幾個字：

“大約相當于你言靈最大輸出的三倍。”

“哦哦，那確實得很小心了。”伊恩小心翼翼地將它收進自己的公文包內側夾層，仿佛那不是文件，而是一塊燒紅的烙鐵。

“還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項嗎？”

“沒了。”部長擺了擺手，身體再次陷入寬大舒適的椅背陰影里，只露出一點下頜的輪廓。他端起桌上早已涼透的紅茶，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那動作與其說是品茶，不如說是一個結束談話的明確信號。

“那么……”部長的聲音恢復了慣常的、不帶一絲波瀾的語調，甚至帶上了一絲堪稱“溫和”的弧度，在伊恩聽來卻比冰錐還刺骨。

“旅途愉快，麥克萊恩專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