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月朗星疏。

錦書街，郁山妖塾。

今晚課業結束，朱云邁著四條小短腿，馱著傅韶光前往傳法池，這小豬妖不想早回家聽爹娘嘮叨哼唧，成了傅韶光跟屁豬。

公羊陽也亦步亦趨地跟隨。

傳法池是一片方圓三丈的水塘，水流清澈，碧綠如玉，縱然剛下過一場大雪，此地卻無絲毫結冰跡象，反而氤氳出絲絲白氣。

除了妖塾明面上教授的基礎術法，學子若想修習其他法術，便要到傳法池求取。

傳法池旁，公羊陽蹲坐在地，取出一冊竹簡，低頭認真翻閱。

朱云站在一塊青石上。

傅韶光站在朱云頭上：“妖塾學子欲求一術，望傳法教習能現身相見。”

接連三遍，毫無回應。

難道是自己蟲小聲小，聽不到？

還是教習暫時不在？

傅韶光讓朱云幫忙喊。

小豬妖沒白吃好東西，嗓門兒賊亮，池水都被震的泛起漣漪。

三遍后，見同樣無回應。

她正準備繼續喊，一道聲音傳入耳畔：“別喊了！”

身下青石忽然晃動。

朱云身子不穩，立即跳了下來，隨后便見青石抬起，底下探出四腳、一尾跟一頭。

這竟是一只磨盤大的老龜。

那塊凹凸不平的青石是其龜背。

上面長了大片青苔。

老龜耷拉著眼皮，橫了眼朱云，聲音蒼老：“別喊了，小小年紀，體重不輕，嗓門兒更大，擾龜清夢。”

說著，老龜撇嘴，滿臉嫌棄。

朱云：(lll￢ω￢)

豬的審美，龜不懂啊！

傅韶光振翅行禮，歉意道：“打擾前輩休憩，是晚輩等妖不是，他們只是陪我前來，想要……”

———

話沒說完，就被老龜打斷。

“行了，后生，你要學哪種妖術？早點辦完，老龜好繼續睡覺。”

他打了一個哈欠，眼皮垂得更低，雙眼瞇成一條線，昏昏欲睡。

仿佛隨時有可能睡著。

傅韶光：“晚輩欲求昔日引夢蟲妖所留蜃術。”

聞言，老龜眼縫稍微睜得大些，看了看傅韶光，眼簾繼續下垂，迷迷瞪瞪，連聲音都變得懶洋洋：

“你就是傅韶光？那連續兩月作出上乘詩作的蜉蝣妖？”

傅韶光：“正是晚輩。”

老龜點頭，繼續道：“眼光倒是不錯，只是此術難修，有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你可想好了？”

傅韶光：“晚輩主意已定。”

老龜頷首，聲音更慵懶：“術不輕授，要修習蜃術需十兩銀子與十點貢獻點，你可備好？”

“這么貴！”

一時激動，傅韶光脫口而出。

傳法池習術有規矩，不同法術需要不同價位的銀子與貢獻點。

他辛辛苦苦一個秋季，加上勞心勞力地給朱云補習課業，才攢了七兩銀子。

公羊陽放下竹簡，雙目瞪大，十兩銀子能買好多書呢！

朱云也長大嘴巴，她家酒樓營業半年才能凈賺十兩銀子。

快合上的眼縫睜開，老龜沒好氣道：“嫌貴，等湊齊銀子與貢獻點再來。”

對此，傅韶光并不惱火。

龜嘛，有起床氣很正常！

“前輩，能否用二十貢獻點來換？”

老龜眼縫再睜大，語氣溫和三分：“規定上沒說不能用貢獻點替代銀兩。”

朱云聞言，鬼使神差地瞅了眼老龜尾巴，想看規定是不是寫在龜～腚上，惹得老龜后尾一涼，瞪了眼面前這頭小豬崽。

年輕妖好奇心莫要太盛！

目光重新落到傅韶光身上，老龜問道：“后生，你可有二十貢獻點？”

傅韶光點頭：“晚輩得娘娘眷顧，靈感迸發，僥幸做了兩首詩，入了山長的眼，不僅免了我的學資，還獎勵了二十貢獻點。”

老龜：’(°ー°〃)

一個貢獻點一兩銀子。

山長真～大方。

他一年俸祿也就十兩與十個貢獻點，再加十斤靈谷，這也是老龜怨氣大的原因，自己不吃不喝一年，才能換取一門蜃術。

老龜不想再多言，張口吐出一個透明水泡，傅韶光振翅沖向水泡。

啵～！

水泡破碎，一道光芒飛入腦海，多了一些關于蜃術的信息。

在老龜幽怨眼神里，傅韶光走了。

想到自己辛苦一年，不及一個后輩作詩兩首，再想到自己才華也不如他，老龜心情復雜。

沉默片刻，他喃喃自語：

“睡吧！睡著了就沒煩惱了！說不定還能做一場美夢。”

夢里啥都有！

———

烏飛兔走，半個月后。

安康巷，禿了一塊的古松樹上，一只三寸蜉蝣趴在樹干上，體表由半透明漸趨變得透明，映照出褐色枝干與褶皺樹紋。

傅韶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表面上難以察覺其存在。

他與環境融為一體。

片刻后傅韶光再現，轉移到霧凇冰霜上，身影同樣映照出霧凇霜雪。

試驗幾次，直到法力告罄，他才飛回庭院，進入屋內，火光灼灼，融融暖意逐漸包裹蟲軀。

癱倒床榻上，傅韶光上兩足環抱杯盞，一邊津津有味地飲用靈蜜水，一邊思緒翻涌，第十四次復盤修習蜃術的細節。

修行半月，他對蜃術了解漸深，清楚要修成此術關鍵在于兩點：

其一是外形。

得能反射光線。

引夢蟲的琉璃外形，傅韶光的半透明蟲軀，都符合這點要求。

其二是靈覺。

蜃術是一種幻術，幻術跟靈覺，也就是精神力息息相關。

靈覺越強，蜃術修行門檻越低。

正因如此，傅韶光潛心鉆研半月，才能修成此術。

只是，蜃術跟想象中有些不同。

他以為只是擬態類的幻形術，能讓自己像變色龍一樣的適應環境。

可越修習，越覺得蜃術潛力不止于此，比如，蜃術是利用光的反射原理迷惑生靈眼睛，隱藏自身，是否也有欺瞞五感的可能？畢竟除了反射，光還有很多原理。

或許自己將來可以多研究一二，開發出蜃術的其他用法。

二十個貢獻點可不能白花，作用得發揮到極致。

放下已經見底的水杯，傅韶光繼續思索，這種基于蜃術的擬態幻形術雖好用，但缺陷明顯，一旦發動，無法移動身形。

否則，便會露餡兒。

這半月，他冥思苦想，試圖從時光慢上尋找突破口。

光陰如水。

流淌起來無聲無息，無形無影。

若能與蜃術融合，便可以解決問題，日后遭遇危機，他進可攻退可逃。

可想要融合，絕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