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文淵示意眾人進屋，指尖輕點，布下一道隔音結界。

他沉聲道：“與你們說句實話，這青牛能言之事早已傳出去了?！?

聽聞此言，李老漢與村長對視一眼，李老漢蹲下身子長嘆一聲。

村長的眉頭擰緊，在屋內不停的來回踱步：“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

墨文淵見鋪墊已經完成，便說出心中所想：“這青牛隨貧道修行，定不會虧待于它?！?

“道長帶走青牛自然是好，可那些個歹人若是尋上門來...”村長話到一半又咽了回去，緊皺的眉下盡是憂慮。

他可是聽說幾十里外的趙家村，只因挖出顆紫瑩瑩的寶珠，一夜之間就被殺得雞犬不留。那些個殺千刀的，哪會聽你一句“牛沒了”就掉頭走人？

墨文淵心知他們憂慮之事，福禍相依，這禍端一來便是濃烈的惡意。

他安撫道，“若真還有人追問，便說是昆侖宮通慧真人座下弟子帶走了青牛。”

李老漢與村長聞言皆是一驚。

村長瞪大眼睛：“昆侖宮？道長莫非是...仙師？”

墨文淵淡然擺手：“不過是個修道之人罷了，當不起仙師之稱?！?

說罷，又把目光看向蹲在門口的李老漢。

另一邊的村長搖頭輕嘆，彎下身子湊近，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

“老李啊，這牛跟著道長去修行，總比被那些邪門歪道抓去強?！?

李老漢深吸一口氣，佝著的背也挺直幾分：“罷了，只求道長好生待它?！?

墨文淵毫不拖泥帶水，轉身便朝院外行去。

青牛黑蹄踏過石板，不停傳來“嗒、嗒、嗒”的聲響，明明無比熟悉卻比往日更加刺耳。

院門前，李老漢摟著哭累的小寶。孩子的衣襟早已濕透——有青牛舔過的唾液；有他落下的淚珠。

他懷中揣著的硬物直硌得胸口發疼。

道長給的二十兩銀子雖能再買頭壯實的青牛，可這世上，又哪里尋得回那個陪他耕了十幾年地的老伙計？

兩人望著那一人一牛沿著田埂遠去，身影漸漸模糊。

............

在離泗水村數里外的半山腰上，青牛駐足回望那活了一輩子的村莊。

墨文淵輕撫寬闊的牛背，說道：“你既能人言，再喚你‘牛兒’、‘老牛’似乎太過隨意。與你取個名字如何？”

青牛緩緩轉過頭，笨拙地開合著嘴巴，發出生澀的音節：“名...字？”

“不錯?！蹦臏Y微微一笑，已看出了他的困惑。

他擺手指向山道旁的一叢青草：“天地萬物皆有其名。你看這株，名字便叫‘黑麥草’?！?

青牛低頭嗅了嗅那叢綠意，突然舌頭一卷，將整株草卷入口中。

它一邊大嚼特嚼，一邊含糊不清地嘟囔：“這名字，好吃。”

墨文淵啞然失笑，說道：“倒不是用來吃的。名者，記也。就像原本主家的小主人喚作‘小寶’，老主人名叫‘李漢民’，可都是帶著情意的稱呼?！?

“哦！”這下它似懂了，前行的同時嘴中也在不停念叨這兩個名字，直到它們成為記憶的一部分。

墨文淵遙望對面蒼山，目光又落回青牛步伐沉穩的身軀上，心中忽生一念：“喚你‘牛泰’，如何？”

“牛泰？”青牛低聲重復，它腦子有些迷糊，索性搖了搖頭，“泰，是什么意思？”

“泰者，安也，穩也，亦有宏大之意?！?

墨文淵耐心的解釋道，“既合你敦厚之形，若他日修行有成，更盼你心性如‘泰’字般持重通達?！?

青牛駐足，似乎在咀嚼這一長串話語。半晌，它才緩緩點頭：“道長取的名字好?！?

墨文淵又對這青牛為何會啟智通靈頗為感興趣，便問道：“你可記得，從何時起便能言語了？”

牛泰晃動腦袋：“不曉得。就那天啃了幾口草，睡一覺，醒來就能吭聲了?！?

“草？或許是靈植。”墨文淵心中暗道。這牛泰本就懵懂，確是自己問得太過唐突。

一人一牛便在這山間繼續前行，人說得多，牛說得少。

直至兩日后，一輛牛車緩緩停在寒夜城外。車上眾人利落地翻身下車，連連向趕車的老漢道謝。

墨文淵將牛車安置在車坊后，搖身一變，又成了錦衣華服的貴公子。他在城中尋了房牙，花三十兩銀子賃下一處僻靜的宅院。

待將青牛牽入新居，墨文淵便就在此處住下。

正好陽光灑入院中，他隨手拎了張木椅往院中一坐，任那暖融融的日光裹住周身。

他目光落在院中的青牛身上。

牛泰仍保持著牛身，正臥在新搭的木棚下，嘴里慢條斯理地咀嚼著草料，腦海中卻反復琢磨著墨文淵一路上與他念叨的那些話。

這牛泰悟性雖不算頂尖，卻勤勉好學，不僅學會的言語日漸增多，甚至已能提出些簡單問題。

據柳鶯給出的消息，服下靈智丹化形后，唯有頭顱保留獸形，其余部位皆與常人無異，極易暴露身份。

墨文淵思忖再三，決定暫且不讓它化形。最好先尋到適合的修煉功法，或是助它渡過化形天劫的法子，再作打算。

這世間修煉者所歷天劫，大抵分為三種：飛升天劫、化形天劫與破境天劫。

飛升天劫最為兇險，乃是凡胎蛻仙、登臨上界的最后一道考驗。

其次便是妖獸化形天劫。此劫不僅關乎修為突破，更暗含天道玄機——逆命改形，重塑妖身，既是劫難，亦是造化。

至于破境天劫，則多見于修煉特殊功法者。這類修士需參悟天道真意，故而雷劫既是考驗，亦是饋贈，每一道雷霆都暗藏天地至理。

收下這青牛，墨文淵還是頗有底氣。

尋常修士看來這天劫是九死一生，實則卻暗藏天道恩賜，萬不可用蠻力硬抗，至于這疏導之法他可是再也熟悉不過。

更何況，據柳鶯從萬妖谷探得的消息，服食靈智丹化形的妖獸，所歷天劫遠比正統化形天劫溫和得多。

墨文淵思慮到此，又將思緒拉回到自身修行之上。

他輕撫手中那半塊灰石盤，目光順著陣紋游動到殘缺的邊緣。

若能順利取得另外半塊，有了自己的獨立洞府，修煉、煉丹、渡劫等種種都好做安排。

與柳鶯約定的時間還有兩日，墨文淵可沒閑著，這兩日均在城外的一處山林中練習和修煉那流光遁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