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弈幾妖話畢，沿著山路往回走。

蛤二抱著那堆剛贏來的家當，步子都輕快幾分，嘴里哼著不成調的曲兒。

行至一處岔口，轉出幾道身影，攔住了去路。

為首的妖精正是蝙蝠小頭目，蝠翩翩。

他身后跟著三五個嘍啰，皆是面帶不善。

蝠翩翩目光掠過蛤二懷里的獸皮靈草，皮笑肉不笑：“蛤二，今日手氣不錯？些許時日未見你來拜見，今兒正好，將“體己”孝敬些上來?！?

蛤二將懷中物事緊緊一抱，脖子一梗：“俺跟你不熟！蝠頭目要是手癢，自去尋樂子，莫來消遣俺。你若敢搶，俺就去尋鱷魚統領告狀！”

“倒是個愛告狀蛤蟆?！彬痿骠驵托σ宦?，臉上笑意驟斂。

話音未落，手掌已然揮出，帶著一股陰風，直扇蛤二面門。

掌風未至，一道身影倏然出現在蛤二身前，是楚弈，他以后背硬生生接下這一掌。

砰！

一聲悶響，蝠翩翩身形一滯，又被震得倒退了一小步。

他眼神陰鷙下來，緊緊盯住楚弈的背影。

上次就是這個家伙以一敵五，被其他小頭目好一番嘲笑。

楚弈緩緩轉過身，撣了撣后背的灰塵，目光平靜，迎上蝠翩翩的視線，也在打量對方。

這蝙蝠小頭目道行看著是高些，不過這實力……

“打俺楚大哥作甚！”見楚弈替他擋下，蛤二頓時跳腳怒喝。

蛤井底連忙扯了扯蛤二的賴皮，低聲道：“算了，蛤二哥，莫惹事?！?

蝠翩翩深深看了楚弈一眼，又掃過蛤二懷里護住的東西，冷哼一聲，終究沒再動手，帶著手下轉身便走。

“呸！”蛤二對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憤憤道：“不就是上次在統領面前落了他面皮，記恨到現在！”

蛤井底在一旁嘆了口氣：“誰讓他有個好表哥呢?！?

楚弈看著蝠翩翩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回了洞寢，蛤二尋了個干燥角落，小心翼翼鋪開那張獸皮，又將兩株血芝草和碎銀子藏進一個石洞里，這才拍拍手，咧嘴一笑。

蛤井底看著蛤二小心藏好東西，忍不住道：“蛤二哥，你就不怕哪個不開眼的小妖摸進來？”

蛤二拍了拍藏東西的小坑，滿不在乎：“怕甚？那些耗子精離咱們這兒遠著呢?！?

蛤井底看著，沒說話，只是默默走到自己的草窩邊坐下。

楚弈靠著石壁，閉目養神。

洞內一時無話，只余下角落里蛤二整理家當的窸窣聲響。

很快幾妖陸續走出洞寢，朝著山頂方向行去。

山頂早已聚集了不少妖精，楚弈尋了地方，盤膝而坐，靜等月亮。

當月光出現，楚弈張開大嘴，牽引月華入體。

平臺陣法運轉，涼涼的氣息順著經脈流淌，緩慢洗練著身軀。

百煉成鋼，也在發揮作用，他能感覺到，每一次月華流轉，都似有無形之錘在敲打骨骼血肉，疼痛細密，卻又帶著一絲奇異的舒暢。

一夜無話，唯有月華流轉。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山頂的妖精們陸續收功起身。

楚弈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一夜修煉，疲憊盡去。

新一輪巡山當值開始，日子與往常并無不同。

入夜，洞府內鼾聲起伏。

楚弈躺在干草鋪上，卻毫無睡意，與那蝠翩翩梁子是結下了，還有錦囊中那三株靈草，需得盡快處置。

洞寢妖多眼雜，并不是吞服丹藥靈草的穩妥所在。

他悄無聲息起身，摸出洞寢。

山間寂靜，唯有蟲鳴與風聲。

楚弈尋了個僻靜無妖的山坳，四下探查一番，確認無妖窺伺，這才從口中錦囊里摸出那三株靈草。

青丹果，果皮泛著青光；地青草，葉脈清晰如青草；雞血參，通體赤紅，隱有血氣流動。

楚弈捏起雞血參仔細端詳根須部位。

五圈細密、顏色略深的紋路清晰可見，五十年份。

再看青丹果與地青草，同樣是五道年輪。

他略一沉吟，將青丹果和地青草小心翼翼放回錦囊，留下那株五十年份的雞血參。

不再猶豫，張口將其整個吞入腹中。

一股灼熱的氣流自腹中猛然竄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好熱！

體內氣血翻涌，一股沛然大力無處宣泄，憋悶欲狂。

楚弈眼神一厲，目光掃過旁邊一塊半人高的青黑色山巖。

他走上前去，深吸一口氣，猛地將后背、臂膀、狠狠朝著那粗糙堅硬的巖石表面撞去、磨蹭！

山坳寂靜，唯聞“刺啦——刺啦——”的聲響，在這夜色里傳出老遠。

楚弈赤紅的身軀緊貼著那塊青黑山巖，皮開肉綻算不上，但火辣辣的疼是免不了的。

體內那股源自雞血參的灼熱氣流，隨著這近乎自殘的動作，漸漸被引導、馴服，絲絲縷縷融入筋骨血肉。

百煉成鋼的天賦悄然運轉，每一次摩擦，都在淬煉著，楚弈渾然忘我，只顧著一遍遍磨礪自身，嘿哈低吼，聲聲沉悶。

此時，一道魁梧身影出現在山坳附近的山脊上。

鱷魚統領身披鱗甲。

身為娘娘的心腹，他自有職責在身，每月總有那么幾夜，需親自巡視領地，以防宵小作祟，順帶查看底下妖丁是否懈怠。

今夜本是隨意走走，卻被這異樣的聲響引來了注意。

蛤蟆們睡覺打鼾是出了名的，但這“刺啦”聲響，還夾雜著石頭滾動的悶響和低吼，倒像不常見。

鱷魚統領收斂氣息，悄無聲息地循聲摸近。

月光下，只見一個通體泛紅的蛤蟆，正背對著他，用一種近乎瘋狂的方式，將自己的身體往一塊大巖石上猛猛磋磨。

那嘿哈的低吼，正是從這蛤蟆口中發出。

是楚弈兄弟，鱷魚統領眼神微動，認出了這只前些時日才入伙的紅皮蛤蟆。

這么晚不回洞寢安歇，竟在此地苦修？

看著楚弈那股不要命的狠勁，鱷魚統領有些恍惚。

曾幾何時，自己不也是這般模樣？

為了出妖頭地，為了得娘娘青睞，沒日沒夜地苦熬，將一身蠻力練了又練，受了多少傷，吃了多少苦，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可這些年，安逸日子過久了，當年那股子拼勁，也消磨得差不多了。

鱷魚統領立在陰影中，看了半晌，終究沒有上前打擾。

年輕小妖肯下苦功，是好事。

自己……或許也該緊緊皮子了。

從明日起，當早起，不可再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