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忙碌了近兩個時辰，天到晌午。

湖岸邊的草地上，已經堆滿了肥魚，鱗光閃閃，猶自擺動著尾巴。

蛤鳴蟬叉著腰，看著滿地的漁獲，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正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噠噠”的蹄聲，伴隨著車輪滾動的聲音。

楚弈抬眼望去，只見幾匹高頭大馬，鬃毛油亮，拉著幾輛板車，正朝著湖邊奔來。

馬上坐著的，赫然是幾個身材壯碩、馬頭人身的馬妖。

為首的馬妖勒住韁繩，翻身下馬，對蛙鳴蟬道：“蛤頭兒，今日的量可夠數？”

蛤鳴蟬咧嘴一笑：“馬三哥放心，管夠！小的們，手腳麻利些，把魚都裝上車！”

一群青皮小蛤蟆立刻上前，地將地上的大魚往板車上搬運。

楚弈也跟著搭把手。

很快，幾輛板車便裝得滿滿當當。

馬三也不多話，與蛤鳴蟬簡單交接了幾句，便吆喝著，拉著滿車肥魚，沿著來路，噠噠地跑遠了。

蛤鳴蟬看著遠去的馬車，吐了口唾沫，招呼道：“行了，收工！都跟我吃飯去！”

眾蛤蟆精應諾，簇擁著蛤鳴蟬，朝著聚飯廳處行去，楚弈緊跟其后。

穿過幾道山徑，很快來到一處洞廳。

妖氣混雜，喧鬧鼎沸。

石廳內早已是妖朋滿座，粗略一數，怕不是有三四百號各類精怪，占據了大部分石桌石凳。

蛤鳴蟬領著手下，徑直走向一片區域，那里坐著的，清一色都是蛤蟆精。

“楚弈大哥！”

楚弈腳步微頓，循聲望去。

只見鄰近的一張石桌旁，坐著幾只蛤蟆精，其中一只通體碧綠，正朝著他這邊咧嘴笑著。

那蛤二見楚弈看來，又抬手招呼了一下：“到我這里來！”

楚弈頷首，依言坐下。

石桌上已擺滿了吃食，大盆的米飯，旁邊還有幾盤黑乎乎不知是什么肉類，散發著一股濃郁的腥膻氣。

然而滿座妖精，卻無一動筷，只是三五成群，高聲闊論，唾沫橫飛。

楚弈看向綠蛤蟆，低聲問道：“蛤二，怎的不開動？”

蛤二壓低聲音：“等大頭目們呢。”

正說著，洞口處的喧嘩聲忽然一靜。

只見四道身影并肩走了進來。

當先一個，是個身形異常壯碩的紫色大蛤蟆；緊隨其后，是一只黑牛大小的黃色蜘蛛；再者，是一只羽翼收攏的藍色大蝙蝠；最后則是一頭灰色的大蜥蜴。

四妖徑直走向石廳最里側一張明顯比其他桌子高出一截、也寬大許多的石桌，各自落座。

直到他們坐定，一個小妖揚聲道：“開動！”

頃刻間，整個石廳再次熱鬧起來，抓飯聲、啃肉聲、杯盤碰撞聲不絕于耳。

楚弈目光在那四妖身上稍作停留，尤其是在那紫色大蛤蟆身上。

身旁的蛤二一邊往嘴里扒拉著米飯，一邊含混不清地解釋道：“坐頭里那位，就是咱們的蛤蟆大頭目，蛤秋蟬，有五百年的道行了，厲害得很！”

楚弈收回目光，又問：“怎不見鱷魚統領和青蛇大王？”

蛤二咽下口中食物，嘿嘿一笑：“楚弈大哥，你想啥呢？這聚飯廳，是咱們這些小嘍啰吃飯的地兒。青蛇娘娘和妖王那種大人物，道行高深，早就不食五谷了。至于鱷魚統領，人家有專門的小灶，吃得比咱們精細多了！”

楚弈點了點頭，不再多問。腹中也確實感到饑餓，便拿起石碗，盛了一碗米飯。

這米飯入口，帶著一股粗糲的口感，但細細咀嚼，竟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溫潤之氣在腹中散開，頗為受用。

蛤二見他吃得專注，湊近了些，說道：“這米飯不錯吧？這是糙靈米，最普通的那種。”

“咱們青蛇山，還有一種青禾靈米，那才叫好東西，靈氣足得很。”

“可惜啊，咱們這些小妖，平日里是吃不著的，也就是逢年過節，或者立功，才能分上一兩碗嘗嘗。”

楚弈扒拉著碗里的糙靈米，若有所思。

酒足飯飽，眾妖精意猶未盡，仍在高談闊論。

蛤二抹了抹嘴，對楚弈說道：“楚弈大哥，我得去當值了。晚上咱再聊，我跟鳴蟬小頭目提一提，看能不能把你分到我那洞里去，也好有個照應。”

楚弈嗯嗯了一聲，算是應下。

蛤二起身，拍了拍肚皮，朝蛙鳴蟬那邊走去。

沒過多久，那邊的蛤鳴蟬站起身，扯著嗓子喊道：“小的們，都跟我走！巡山去！”

聲音落下，他手底下那一二十位蛤蟆精紛紛起身，動作麻利。

蛤鳴蟬走到楚弈近前，說道：“新來的，你也跟著。”

他指了指前方山路：“咱們主要負責南邊這一片，機靈點，別拖后腿。”

楚弈點頭。

自有小妖取來家伙事。一面半舊的旗幡，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兩個墨字：巡山。

另有一個臉盆大小的銅鑼，被一只瘦小的蛤蟆精捧在手里。

蛤鳴蟬接過旗幡，扛在肩上，當先邁步。

那捧著銅鑼的小妖緊隨其后，開口道：

“巡山嘍”

身后的小妖們開口吟唱。

“巡山喲喂～”

“這邊巡完，那邊巡，那邊巡”

“巡山好比護家園～”

“不怕大妖，來又多，來又多”

……

楚弈混在隊伍中段，不緊不慢地跟著。

他抬頭望了望天。

幾道藍影在高空盤旋，仔細看去，是幾只蝙蝠精。

地空協同，這青蛇山的規矩，倒有點意思。

突然，前方草叢一陣劇烈聳動，緊接著，一聲驚慌的哼哧響起。

隊伍戛然而止。

蛤鳴蟬眉頭一皺，將肩上旗幡往地上一頓，沉聲道：“什么東西？”

兩個跑在最前面的蛤蟆精撥開草叢，露出一頭渾身鬃毛倒豎、獠牙外露的野豬來。

那野豬體型著實不小，此刻卻被兩個蛤蟆精左右按住，四蹄亂蹬，口中發出哼哧哼哧聲，一雙小眼睛里滿是恐懼。

一個蛤蟆精回頭，望向蛤鳴蟬：“頭兒，是頭野豬！瞧著挺肥壯，要不……咱們今晚加個餐，做成席面，打打牙祭？”

這話一出，那野豬掙扎得更厲害了，哼哧聲變成了凄厲的嚎叫，竟聽懂了妖言。

楚弈目光落在野豬上，心中微微一動。這畜生，倒有幾分靈性。

蛤鳴蟬走上前，繞著野豬打量了兩圈，捏著耳朵。

他沒理會那小妖的提議，反而蹲下身，盯著野豬的眼睛，問道：“你想活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