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塵埃落定。
李錦離如斷線風箏般跌落地面，重重砸在焦土之上。
他的膝蓋深陷碎石之中，喉頭腥甜翻涌，慘白的面容上冷汗與血漬交織。
嘴角溢出的殷紅順著下巴滴落在布滿裂痕的衣襟。
不遠處，趙長卿癱倒在斷壁殘垣間，深可見骨的傷口還在滲血。
兩人蜷縮在廢墟里，像是被颶風撕碎的枯葉，在滿目瘡痍中艱難喘息。
金烏玄曦自煙塵彌漫的巨坑中緩緩起身，她披散的長發黏著干涸的血痂，昔日精致的面容蒙著灰與血的斑駁。
火紅廣袖破碎成條縷，露出的小臂上焦黑的灼痕與猙獰傷口交錯縱橫。
背后那只曾經光芒萬丈的金烏虛影，此刻黯淡得如同將熄的燭火，每一次微弱的閃爍都伴隨著靈力潰散的輕響。
她強撐著單膝跪地，劇烈起伏的胸膛昭示著氣息的紊亂。
高傲的玄曦仙子絕不愿讓人窺見這狼狽模樣，于是強提最后一絲真氣，化作一縷流光消失在殘破的天際。
丹辰子的尸身化作齏粉飄散在風中，趙長卿倚著半截焦黑的梁柱緩緩躺下，嘴角掛著劫后余生的釋然。
他艱難地側過身，看向同樣狼狽不堪的李錦離，聲音虛弱卻誠懇：
“李道友，涇水縣這場浩劫能化險為夷，全賴你力挽狂瀾，這份恩情，趙某替滿城百姓記下了。”
李錦離半撐著身體，指節深深掐進掌心才能抵御經脈中翻涌的劇痛。
他扯動嘴角，勉強擠出個笑容：“趙道友同樣功不可沒。”
“道友渡劫與方才大戰時的氣息莫名令我感到熟悉，這是修功德金光的法門？”
李錦離想起太平經殘頁，臉色有些不太自然，“對對對！我走的就是功德成圣的修行大道。”
話音未落，趙長卿衣袖中的青玉古卷突然迸發青光，如活物般騰空而起。
與此同時，李錦離眉間金芒大盛，太平經殘頁同樣不受控制地沖出識海。
兩團光芒在空中相撞，發出深深的共鳴。
而躺在地上的兩人卻在此時四目相對……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趙長卿幽幽的道：“原來……是你竊我機緣……”
“道友，你聽我狡辯…呸！你聽我解釋！”
……
硝煙散盡后的涇水縣，斷壁殘垣間揚起重建的喧囂。
縣衙舊址方圓數里皆是夯土聲與鋸木聲，趙長卿將臨時官署遷至自家府邸，卻始終難以平息胸中翻涌的暗潮。
暮色浸染長廊時，他的玄色靴履在青磚上踏出凌亂的節奏，袖中青玉古卷仍在隱隱發燙。
每走一步，腦海中中便浮現出那日李錦離眉間迸發金光、殘頁破空而出的場景，心里就跟恰了個檸檬似的。
風卷過廊下銅鈴，叮當聲里裹著他破碎的呢喃。
“難怪這些時日我的修行毫無寸進……”
“我原以為他修的是功德金光，沒想到卻與我同源！！”
“虧我將那狗賊引為好友，他卻在背地里挖我修行根基！”
“此戰他怒斬丹辰子，錦鯉神君的威名傳遍大街小巷。”
“涇水縣哪還有我趙長卿的容身之所？”
圍墻外傳來孩童嬉鬧聲，不知是誰又在傳唱“錦鯉神君兩箭破蒼穹”的歌謠。
趙長卿踉蹌著扶住雕花欄桿，暮色將他的影子拉得極長！
就在這時，暮色驟然被一道刺目金光撕裂，那道璀璨流光如彗星墜地，在長廊盡頭轟然散開。
金芒散盡時，李錦離負手而立，唇角噙著幾分笑意。
“趙道友。”
趙長卿轉身的瞬間，肌肉記憶般扯出的笑容僵在嘴角。
“哼！”
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青玉古卷的棱角，他猛的甩袖，玄色衣袂帶起的勁風掃落廊下積灰：“你來做什么？！”
趙長卿啊趙長卿，嫉妒使你面目全非……
李錦離絲毫不在意對方驟然降至冰點的態度，大步上前直接攬住趙長卿的肩膀。
他吊著眼角，故意拖長語調：
“趙道友這話說的，咱倆好歹也是生死之交，那殘頁真是自己鉆進我識海的，我都解釋八百回了。”
“莫挨我。”趙長卿渾身繃緊，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般猛的掙開。
他后退半步，繼續道：“少在這裝模作樣，到底所為何事？”
你退半步的動作是認真的嗎……
李錦離訕笑，道出正題：“是玄曦仙子傳訊讓我前來，她如今需要海量丹藥恢復修為，而西山洞積累千年底蘊，想必藏寶不少。”
“我的意思是，聯手前去掃蕩丹辰子的老巢，寶藥靈丹咱們瓜分，諸如金銀錢財，我也可搬回涇水縣，造福百姓。”
狗賊！好事讓你做盡！
趙長卿腦門顯露青筋，冷哼出聲：“我是涇水縣父母官，造福百姓自有我來操心。”
李錦離攤開雙手，故作無奈道：“是是是！這種造福一方的大事，自然該由趙大人親力親為。”
他并在意這些邊邊角角的愿力，全給你趙長卿漲聲望好了。
他眼下只是在想該用什么辦法留下玄曦。
斬殺丹辰子留下了不小的隱患，那可是玉虛宮啊！
自己這副小身板可承受不住，趙長卿就算了，對方在他眼里現在屬于戰五渣，得拉攏玄曦這樣的又莽又猛的高手。
暮色浸透月洞門，竹影在青磚上暈染成水墨。
李錦離與趙長卿踏入別院，便見玄曦斜倚朱漆長凳，火紅廣袖垂落青石，宛如凝固的烈焰。
她單手支頷，暮色為那張精致面龐籠上紗幕，高挺鼻梁下，唇色如浸血的紅梅，在晦暗光影中愈發奪目。
金絲繡云紋的火紅長裙緊貼身軀，將曲線勾勒得驚心動魄，隨著呼吸輕顫，胸前弧度劇烈起伏。
金絲腰帶束住盈盈不堪一握的細腰，下方裙擺層疊如浪，金線云紋在擺動間碎成星河。
當她側身時，背部蜿蜒的曲線與飽滿的臀線在裙下描繪出勾魂的輪廓。
李錦離目光黏在那抹灼目的艷色上有些挪不開……輪不到我操心好累。
卻見玄曦陡然抬眼，冷冽眸光如淬冰刀鋒，聲音不帶半分溫度：“西山洞在哪兒？我直接殺過去！”
你住口！
好好的怎么就長了一張嘴，毀濾鏡啊。
李錦離輕咳一聲：
“玄曦仙子且慢，趙道友在涇水縣深耕多年，肯定聽過西山洞一些陣法禁制，我們先謀劃周全再行動也不遲。”
趙長卿冷哼，目光瞥向李錦離，有些不爽，但還是說道：
“西山洞聽說并無陣法禁制，但是山門豢養了一只通天獸，實力堪比散仙初期。”
“那還等什么？”
玄曦已如離弦之箭般起身，火紅裙擺帶起的勁風掀翻石桌上的茶盞。
我他媽今晚約了胡來再探醉仙閣……
李錦離身形疾閃，連忙攔住其去路。
“仙子且容我鞏固修為，幾日前渡劫留下的暗傷尚未痊愈，恐拖累諸位。”
他刻意按住胸口，蒼白臉色倒添幾分真實。
去了哪有你出手的份……玄曦瞥了他一眼，但考慮到對方說話好聽，還是耐住了性子。
就在李錦離暗自松氣時，玄曦忽然湊近，馥郁的蘭麝香氣撲面而來。
“對了，你那日的贊詩…...天不生金烏，洪荒萬古如長夜，總覺有些拗口。”
她輕抬下頜，雙眸流轉間滿是認真，“可否再押韻些？”
趙長卿聞言難以置信的盯著李錦離，只見那廝神色自若，竟還有真煞有介事的沉吟。
馬屁竟然可以拍的如此清新脫俗？！
李錦離臉不紅心不跳，但看著趙長卿帶著鄙夷的表情，心中頓時感到人間不值得。
你得搞清楚，我當時都是為了救你！
他繼而朝玄曦拱手，“容我回去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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