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荒嶺晚風(fēng)蕭瑟，李錦離足尖點在枯枝上，衣袂被山風(fēng)掀起獵獵作響。

胡來灰頭土臉地從荊棘叢中爬出來，狐耳耷拉著，尾巴還沾著幾片枯葉。

“上仙，您…您為何踢我？”他化為人形，揉著被踢的部位，臉上寫滿委屈。

“自然是為了救你?！崩铄\離漫不經(jīng)心的瞥了他一眼，語氣淡然。

胡來眉頭微蹙，可剛才并沒有任何危險的跡象啊。

但他對上仙的話，不敢有絲毫質(zhì)疑，只能將滿腹疑惑咽回肚里。

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恭恭敬敬地向李錦離行了一禮：“多謝上仙救命之恩?！?

臉上又露出一個發(fā)現(xiàn)同道中人的笑容，“上仙，您也是去醉仙閣……”

“聒噪！”李錦離冷聲打斷，狹長的眸子閃過一絲不悅，周身寒氣驟起，“你的話太多了！”

李錦離目光銳利，在胡來身上來回掃視，像是要將他看穿：“你常去醉仙閣？”

胡來訕笑著撓了撓頭：“回上仙，小妖去得并不頻繁，半年才去一次?！?

也是，就你這細(xì)狗身板，除非不要命了……“這醉仙閣什么來頭？”

“上仙您不知道？”胡來有些不解。

可明明三娘對他那么熱情，甚至有些巴結(jié)的意味，明顯是出身顯赫的妖仙之流，而非懵懂無知的山精野怪。

李錦離輕笑：

“你說，黑風(fēng)山除了那三名妖將對你感興趣之外，還會不會有其他妖將想跟你互通有無。”

胡來臉色瞬間煞白，雙腿發(fā)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仙饒命！”

他雖不懂“互通有無”的含義，但話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待情緒稍穩(wěn)，他才顫聲道：“醉仙閣遍布洪荒三界，具體來頭小妖也不清楚，但聽聞其背后有妖族某位大能的影子。”

李錦離垂眸凝視著腳下簌簌發(fā)抖的狐妖，暗忖從他口中恐難撬出醉仙閣的隱秘。

遂輕轉(zhuǎn)話題，指尖摩挲著腰間玉墜，發(fā)出泠泠清響：

“既受我救命之恩，總該有所回報，我有件差事，正需你去辦。”

胡來猛的抬頭，狐耳因緊張微微顫動：“但憑上仙差遣！”

可話音未落又面露怯色，“只是小妖修為淺薄，怕是……”

李錦離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這件事無關(guān)乎實力強弱，正要用你的拿手好戲?！?

“說書？”

“不錯?！袄铄\離袖中滑落一張信紙，墨香混著松針氣息散開。

“你只需將這些關(guān)鍵詞添油加醋，編作話本故事，在涇水縣各地茶館宣揚即可。”

……

翌日

涇水縣某間茶館

胡來喝了口清茶潤喉，而后折扇合攏，一首定場詩脫口而出：

“香篆盤空結(jié)紫煙，靈符過火化錦鯉，心燈照徹三更愿，自有神君降玉壇！”

繼而一拍醒目，繼續(xù)道：“驚！涇水河孕育真神，九成以上的百姓竟不知情？！”

臺下茶客紛紛嘩然，連嗑瓜子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若城外涇水河孕育著一尊真神，他們這些世代生活在涇水縣的百姓豈會不知？

倒是聽城郊村民說起過，涇水河畔那些村民供奉著一位河伯。

是一尾金色鯉魚，但從沒有人見過，只當(dāng)是風(fēng)俗怪談。

“哪尊真神??？”

“是啊，我家祖輩都在涇水縣，怎么從沒聽過這個傳說？！”

胡來見眾人反應(yīng)熱烈，臉上笑意更深，故意停頓片刻，讓懸念在空氣中發(fā)酵。

待茶館內(nèi)的竊竊私語稍稍平息，他猛的將折扇揮開，扇面上一條栩栩如生的金鯉躍然眼前。

“列位莫急，且聽我細(xì)細(xì)道來！”

“話說某年八月十五，月圓如盤。”

胡來聲情并茂。

“有個名叫周福的年輕漁夫，撐著小船在涇水河上打漁。”

“到了深夜，四周靜得瘆人，突然，河面毫無征兆地翻涌起來，浪花足有一人多高！”

他雙手大幅度比劃，眼神中滿是驚恐之色，將茶客們的注意力牢牢抓住。

“周福嚇得雙腿發(fā)軟，差點跌進河里，就在這時，一道金光沖天而起，一條周身散發(fā)祥瑞光芒的金色鯉魚破水而出。”

“那金鯉足有半人長，鱗片閃耀著比金子還耀眼的光芒，魚目如燈籠般明亮，直直地盯著周福。”

胡來壓低聲音，仿佛自己就在現(xiàn)場。

“周福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撲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求饒?！?

“可誰能想到，那金鯉非但沒有傷害他，反而口吐人言！”

胡來突然提高聲調(diào)，驚得幾個茶客手中的茶碗都晃了晃。

“金鯉說：吾乃掌管福運之神，伴天地氣運而生，世人若有拜錦鯉者，可得好運?！?

“說完，便化作一道金光沉入河底，只留下滿河星輝?！?

“周?；腥绱髩粢粓觯钊找辉?，他將此事告訴鄉(xiāng)親，可沒人相信，都笑他是夜里看花了眼?！?

“可周福卻堅持為金鯉，不！應(yīng)該稱作錦鯉神君供奉香火?！?

“不久后大旱，村民們顆粒無收，但周福家的田地里，原本快要枯死的莊稼，一夜之間竟變得郁郁蔥蔥，顆粒飽滿！”

“經(jīng)此一事，大家才知道，原來那錦鯉神君真的顯靈了！”

“自那以后，周福供奉愈發(fā)虔誠，你們猜怎么著？”胡來神秘一笑。

“他家日子越過越紅火，不僅打漁每次都滿載而歸，家里的老母親多年的頑疾，也不治而愈！”

臺下茶客們聽得入神，有人忍不住問道：“胡先生，這是真的？”

“千真萬確！”胡來拍了下桌子，“如今周福就住在城南，不信的話，各位盡管去打聽！而且……”

他目光掃過眾人，壓低聲音道：

“不知列位有沒有在涇水河邊的親戚，不久前有妖怪作亂，逼迫村民獻祭童男童女，還是錦鯉神君顯靈，將妖怪打殺。”

茶館內(nèi)有位少年激動的附和道：

“這件事千真萬確，我可以證明，神君救了我們幾個村子，并且給我們留下六個字?！?

“拜錦鯉，得好運?！?

“如今我們幾個村子打算在河畔給神君建一座錦鯉祠，下個月就能完工?！?

說話的，正是水生，受神君囑托，大清早便進城完成使命。

茶館內(nèi)頓時炸開了鍋，茶客們議論紛紛。

“這什么錦鯉神君真有這么靈驗？”

胡來見狀，繼續(xù)給茶客們添上了一把火。

“遠(yuǎn)的不說，就說昨日，縣衙發(fā)布驅(qū)妖布告，你們以為憑縣老爺一人能驅(qū)除妖魔？”

“是錦鯉神君和趙縣令一起聯(lián)手?！?

一位老人此時也出聲道：“這錦鯉神君最是靈驗，求姻緣得佳偶，求子嗣得麟兒，求生意興隆則財源廣進！但切記，心誠則靈。”

此人是水生的某位叔公，而這番話正是出自李錦離之手，可謂嚴(yán)謹(jǐn)之極。

愿望達(dá)成，是我錦鯉神君的功勞，愿望未實現(xiàn)……那是你心不誠。

水生趁熱打鐵，“諸位，錦鯉祠落成那日，神君將親臨賜福，屆時定會降下好運，還請各位廣邀親朋，共沾福氣！”

茶客們紛紛應(yīng)下，興致勃勃地討論起祠堂落成的盛況，茶館內(nèi)人聲鼎沸。

而關(guān)于錦鯉神君的傳說，也借著這些人的口，傳遍了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