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澈感覺后背發涼。

總覺得，雖然校園的日常平平淡淡，表面上什么都沒有發生，

但走在路上上下學時，老是懷疑別人的目光會時不時的看向自己……

【是我自作多情了嗎…？還是毛病嚴重了？】

自打那晚演出過后，幻視的情況越發的頻繁了，導致蘇澈走到哪里都開始小心翼翼，而不再只看地表。

今天是周五。

傍晚要去夜聆兼職，白天的話，課程只到下午。

早上吃過了安晴做的愛心早餐，是培根芝士煎蛋，配上香煎比目魚，甜口的，外焦里嫩。

明明少女比自己能睡，卻依然硬挺著定鬧鐘早起，非要往嬌妻級關系努力。

蘇澈當然不會拒絕她的好意，這種時候通常讓她盡情發揮。

不過他也看出來了，少女并不是能把全部的事情樣樣精通的類型，在食物方面由于以往吃的太差，所以對于精致料理沒有經驗，魚肉煎糊了一整面。

吃飯時她又要故技重施，想把糊了的部分刮掉自己吃，

被蘇澈看穿，一把摁住手腕，制止了如此可愛的行為。

兩晚時間共度，現在的他已經能保證自己在躺下過后不會一宿睡不進了，

安晴雖然總是在被子里窸窣拱動，但二人的分界線還是保持得很好，把“井水不犯河水”這個規矩成功貫徹了48小時，可喜可賀。

就是不知道還能維持幾天而已。

“后天要帶她出去玩，我是不是也應該稍微準備一下了？”

走在校園里，思考著這個問題，蘇澈路過了每日都會走過的公告欄。

這東西位于學校大門通往教學樓的主路旁，占地面積一片，上面鋪滿了密密麻麻的張貼海報。

以往，都是些社團招新、學生會招干事，或者校方請了什么什么大手子來開演講，邀請各大學院學生們前往禮堂捧場；

而今，明明應該各種風格都有的板子上，別的海報統一被人給換下去了，

并且換上了二十來張一模一樣的“樂手招募”海報，平鋪成排，蓋住了所有白色空間。

“嗯？”

蘇澈很難不注意到這么大的變化。

瞧了眼前面圍觀的人群，

自己也好奇的往前走了幾步，在板子最邊緣，瞄了一眼——

“隊友招慕啟示……現尋一吉他手加入本人隊伍——

男性、大四、管理系、平日愛穿黑衣服、發型是滴淚挑染、走路會戴Pika黑色口罩、包包是黑色單肩包偶爾斜挎、不愛跟人說話，且前天晚上參與了七校聯演，作為保留節目最后上臺彈琴……如有發現者，請致電俞學姐秘書小小——電話：XXXXXXXX……”

【我了個大c……你直接把我照片貼上去得了唄？】

【觀察得這么細？？不愧是視奸一道的王者啊你。】

蘇澈差點一口老血吐了出來，

還好看了一眼，這要是不看，讓布告欄上這些鬼海報曝光的時間再多一點，自己可能就要成為今日熱點了，屬實難繃。

“萬惡的俞學姐，這就是你對我不回你消息冷暴力你采取的反制措施嗎？這叫什么？「熱暴力」？”

他緊了緊面上的口罩，從背包里取出隨身攜帶的剪刀，咔嚓咔嚓幾下子剪掉了粘貼海報的透明膠，

手起紙落，

將那些造價不菲的高質量帶背景大圖全都給撕下來、卷成卷，杵進了垃圾桶里。

“服了服了，我服了，學姐，有事直說，別這么搞我，我這人很怕社死。”

他抓起手機，在附近同學的注目下，給俞汐發了條語音消息。

沒過幾秒，布告欄后方隱藏著的林筱便從陰影中走了出來，笑瞇瞇指引道：

“學姐早就恭候多時了，蘇澈，她讓我轉告你，今天放學過后，在酒店公寓里面談。”

“？”

很明顯，剛剛張貼這排海報的兇手找到了。

“酒店？面談？”

蘇澈欲言又止，

看著像NPC一樣刷新在臉前的秘書處處長，十分的費解，

“那地方是私人用的場所吧？如果我沒記錯，俞汐她自己就住在那里面，四舍五入算是個女生寢室了。

你的意思是，讓我放學后去她的寢室找她？男生進女寢？”

“是的，學姐是這么說的，請你不要激動。”

林筱走至他面前，將懷中的筆記本置于胸口看了一眼，以一種沒什么情感的語氣宣讀道：

“學姐說，首先，學弟可以把套房當做一種‘家庭邀約’，只是喝喝茶而已，目的是培養隊友之間未來的良好關系，心態要擺正；

其次呢，房間里沒有別人，我只負責領路，把你帶到以后就會離開，不干擾你們二人在室內的談話。

最后，若學弟愿意前往赴約，以后在這學校里，甚至是七校范圍內，但凡學弟被欺負了，她都會第一時間出面罩著你，無論學弟是對是錯。”

“……”

蘇澈聽得耳朵疼。

“我說。”

“嗯？”

“我又不混黑道，就算她不罩著我，我也不會怎么樣的吧？”

“那不一定。罩著的反義詞不是不罩著，而是控制。”

林筱說得很是明確，甚至還以自己舉起了例子，

“就比如我，現已完全被學姐控制。因此我說的所有話語并不代表我個人主觀意愿，希望蘇澈同學能夠理解。”（自豪）

“…………”

【果然我就知道，那天晚上她看我的眼神恨不能把我一口吞了，必不可能就此輕易放過我。】

這才不到兩天，就已經開始玩臟操作了。

換成別人，如果問一句：學姐請你喝茶你去不去？

答案百分百是“去，死都得去。”

蘇澈卻是反例。

無奈搖首，故作為難道：“行是行，但我晚間有兼職，時間上可能沒那么充裕。”

“兼職？”

“嗯，大概在晚上六七點鐘就要開始打工了。”

“那沒關系，學姐說你四點鐘到場就行，如果你不去，她就來找你。”

“……”

蒸不動了。

蘇澈舉起雙臂：“我去，我肯定去。再別來讓我被同學們關注了，以后能私下解決的事盡可能私下解決。”

“好的，蘇澈同學。”

秘書似乎并無什么情緒的波動，

二人還剩下一段通往教學樓的路，林筱也有課要上，于是索性跟在了蘇澈身后，與他一起走。

“蘇澈同學。”

“嗯？還有什么事？”

蘇澈頭也不回。

“沒什么，我只是好奇，你剛剛提到兼職，是否意味著，你的家里情況也并不樂觀，單純憑借父母的話，難以支付這樣動輒幾萬每年的大學學費？”

林筱似乎對這一點很在意。

仿佛，遇到了貧窮的「同類」。

“差不多吧。”

蘇澈搖了搖頭，“不缺錢，就也不會去酒吧那種地方打工了。”

“哦？居然是酒吧嗎？”

“嗯。”

面對這位看上去還蠻無害的秘書，蘇澈懶得掩藏這種學姐一下子就能調查出來的事情，

也恰恰如此，他的話讓林筱眼前更加一亮，感興趣的神色終于浮現了。

“蘇澈同學，我理解你。”

她說，

“我也是這樣走過來的，我家里的條件和你差不多，導致我連音樂都玩不起。”

“音樂？你也會樂器嗎？”

聽到關鍵詞，蘇澈亦面色微動。

倒不是對林筱本人感到有多好奇，而是覺得像她那樣文靜老實的女生，應該屬于淑女。

無論怎么看，都不像是會玩搖滾的類型……

“嗯嗯，我以前是鼓手，小時候由于壓力較大，所以選擇了一種最能發泄情緒的樂器來自學，沒上過幾節課，練鼓用的也都是舊學校廢棄音樂室里的雅馬哈……”

林筱說著加快了步伐，走到與蘇澈肩與肩平齊。

看得出來，她平時根本就是話很少的類型，因為提到共同話題以后，臉頰開始紅紅的，像是在因情緒而發熱，與剛剛的狀態截然相反。

“鼓手嗎……”

蘇澈看了她一眼，難得的正眼將她的形象載入眼簾——

洗得掉色的學生會制服，

碳灰色的小西裝外套，裙長到膝蓋，酒紅色；

內里上身白襯衫，系著紅蝴蝶結，

下身則是不透光的黑色打底襪，一直延展到小皮鞋。

她的肩部挎著單肩包，手上永遠會拿著一個PAD當做筆記本，走路時也會隨手記下不少東西，給人的第一印象類似學霸。

【真是標準的秘書處處長啊……】

平心而論，蘇澈認為，林筱的五官絕對不能算差，畢竟是素顏，沒有涂抹任何化妝品，屬于最最清純的一類，頂多抹抹護膚和保濕……

哪怕是在這樣的狀態下，她也依舊讓人看著順眼。

尤其是她身上所有的穿搭，上次什么樣，今天就是什么樣……

仿佛亙古不變，包括黑絲在內，所有的衣物都是洗滌了多次的…

看得出，她是究極節儉型人格，符合她口中提到的過往。

“有件事情我倒是稍有在意。”

蘇澈收回目光，似是閑聊般問道：

“如果你和我一樣困難，那你之前加我時，老章收你500塊錢，你怎么會同意了的？”

“啊……那個嗎……”

話題頗為犀利，角度更是刁鉆。

搞得林筱小臉上的溫度更加上升了。

“那個其實……我知道你的性格一定會還回來……”

“啊？那我如果偏偏沒還呢？”蘇澈假設道。

“沒還的話、沒還我也是愿意的……”

林筱聲音漸低，氣若虛緲的說著，“你演出的時候，雖然我站在最角落，不可能被你看得見，但我完全沉浸在了你的音樂當中，哪怕你的‘臨時隊友’們都很c……啊，很不成熟。”

“是嗎？但那是地雷曲，你也喜歡地雷曲？”

“……嗯嗯，我之前的學校里，是音樂相關的高中嘛，所以就認識一個地雷系，其中的連學妹讓我印象最深刻，我很羨慕她，雖然……我自己買不起。”

說到這里，她的目光再次黯淡下去，“我也一直有在努力打工兼職的啦，哪怕賺的錢很少，但也能補貼日常生活的開銷。

不過……地雷系的衣服和小裙子動輒上千，我沒有俞學姐那樣的財力，更無太多的掙錢能力，所以還是……像音樂一樣放棄了。”

“啊…”

【嘶。】

蘇澈皺了皺眉。

想起了安晴。

【安晴的條件也并不好，但她寧可餓著，也還是會把省下的錢花在衣服上。】

【她似乎對于漂亮、美麗，有著異常的執著。】

【不，她不是執著于美，而是單純執著于地雷系。】

【畢竟，她自稱并非地雷女。】

蘇澈越想越覺奇怪。

眼前的林筱就是很正常的女孩子，知道地雷系很貴，無論是穿搭還是妝容，都不便宜，購入一次衣服要一兩千起，全裝要幾千，因此就算喜歡也會放棄；

安晴顯然也知道這一點，但她仍舊虐待自己并且堅持下去……

這合理嗎？

蘇澈有點在意了。

“你叫，小小，對吧？”

他再度看了她一眼。

“嗯嗯，林筱。小小是學姐給我起的愛稱。如果是蘇澈同學的話……這么叫也沒問題。”

她看向遠處花壇。

“哦，那行。”

蘇澈倒也不避諱，只是用過來人的口吻講道：

“某些程度上，我跟你是反的。”

“誒？為什么呢？”

林筱不解。

“我雖然現在很窮，但是我爸給我留下了不少昂貴的樂器，存放在我的家里。”

“！”

“我沒考上音樂學院，不是因為水平不夠。”蘇澈說，“而是知道，就算考上了，家里也不一定支持我去讀。且單靠我自己的努力，掙的那點兒稿費，不可能支付得起學費。我沒那么強大。”

他喪氣的搖了搖頭，想要傳達，「哪怕有很棒的設備，心死了的那一瞬，也相當于真正放棄了這條路。畢竟人生不能回頭。」

這是他對于同樣難過的林筱想要進行的“蝙蝠式安慰”。

怎知……

“誒？！稿、稿費……？”

似是聽到了熟悉的詞匯，

林筱走路的步子慢了半拍。

“啊，咋了？”

蘇澈納悶了，不知道稿費一詞哪里奇怪了。

尋思著，我擱這跟你說正經的呢，你這人怎么還錯重點呢？

【難不成這就是重拍移位嗎？】

不禁也回頭看向了她。

“什么情況？我除了刷杯子端盤子，偶爾還寫寫東西，很奇怪嗎？”

他看著她愈發繃緊的表情，迷惑更甚。

只見林筱小心翼翼的、用十分輕柔的音量開口道：“澈同學，請問……你是在哪個網站碼字呀……”

“啊？”

“我是說……該不會是和我在同一個平臺吧？”

她緊了緊手中的筆記本，在意的問詢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