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國際女子學院。

私人琴房，第三間。

門口上的掛牌顯眼——

「水色」樂隊專屬排練室。

元瀟看著上面的立牌，

使用人后方的四個名字里，

擦除了自己。

“……啊。”

背著琴包，

前傾的身體頓止。

屋內，隔門傳出些許閑聊，以及樂器調音時的雜音——

“嘿嘿，綾，這次請到你來，我們隊算是徹底穩了，想必后天晚上的初演應該也能拿下七校第一。”

“是啊是啊，不愧是隊長大人，真是神通廣大，居然能把阿綾這么厲害的姐姐給請來！”

“什么隊長，怎么說話呢？以后綾來了，她就是隊長。

我們都跟著她的節奏排練就行了，要虛心接受高手的教誨，都懂吧？”

“夢姐說的是，我們都聽綾的就是。”

“……”

元瀟抬起的手臂，懸停在敲門的動作里。

皺著小臉想要沖進去說上幾句，

但卻聽里面傳出了新的聲線，自己并不熟悉。

“大家……不必太過熱情。我想知道，之前你們跟我說的，隊里沒有吉他手，是真的嗎？我怎么感覺……嗯……怪怪的……”

“？哪里怪？綾，你說說看，我們一般情況下都不會騙你的。”

隊長的聲音笑瞇瞇。

“啊……就是，排練室里有吉他箱子……像是私用的。還有那幾條連接線，有些陳舊……以及譜架上的撥片……emm……是別人的嗎？我剛轉校過來，我想了解清楚……”

名為綾的女孩子弱聲說道。

“呃，當然當然！那都是之前來參觀我們樂隊的其她學姐遺留的東西，哈哈，跟我們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你放心好了。”

“真、真的嗎……可是…”

“包的呀！你自己看嘛，我們不但沒有吉他手，就連貝斯手也沒找呢！”

“噢……這倒確實……”

新主音將信將疑的應了半句。

“所以呀，你放心好了，你來了，我們會盡快把全部的位置補齊，你需要什么選手我們就去找什么選手，咱們學校玩音樂的學妹還是挺多的，實在不行還能去隔壁學校拉人。”

“好吧…”

不多時，排練室里再度傳出歡聲笑語。

“……”

元瀟的目光黯了下去。

想著，

吉他線可以不要。

小音箱是自己從別的學姐那兒收的二手，不算貴，家里還有別的，

但還是稍微不太想就這樣讓給別人。

撥片是自己最喜歡的山水畫Fender撥片，20塊錢一片，

很好看，也很可惜。

實在很想拿回自己東西，奈何面對一致排外的隊友，實在沒有勇氣。

【她們請來了新的樂手。】

【所以趕走我，是提前計劃好的嗎？】

【為了讓我騰出位置，是這樣嗎？】

元瀟思索著，

一個band里面，明明兩把吉他也可以。

一把主音，一把節奏，分工明確，兩方都能減輕壓力，沒什么不妥。

自己被踢，要么是新吉他手實力太強，可以以一當二，解決好所有中高頻段的需求，不需要另一人增加排練負荷；

要么就是自己不符合團隊的“氛圍”，

以至于在性格層面被她們拋棄，重新尋找新隊友。

仔細想想，

也確實，

自己不太會說話，

跟別人交流時，總會下意識的先杠一句。

自己是個煩人精。

被她們嫌棄也并不出奇。

可是。

可是…

“隊伍的發起人是我啊……”

元瀟咬著下唇，

吸了吸瓊鼻：

“已經把隊長的位置讓出去了的呀…”

“我真的很差勁嗎？”

她將唇角咬出血跡。

“性格什么的，”

“我明明也想改掉的。”

抹了抹眼角，

快步走向樓道出口。

“我已經很努力了。我有在注意的。”

一步一步加快速度，

由走變跑，

由跑變奔。

“我明明也想改的。”

看著手背，

濕潤的手背翻了個面，

虛握指尖。

“我沒有荒廢時間。”

“我沒有當混子。我沒有渾水摸魚。”

深深的印痕映入眼簾，

每天四小時的努力并非虛假，

開學日如此，

雙休日更是會翻倍修煉。

“但是，為什么不可以稍微等等我呢？”

“為什么不行呢？”

繼續抹著眼角。

忍住了什么，

不大哭。

在外面不比家里，

走在校內，其她女生會用觀察的目光看向自己。

自己的成績班里最低，

能在這里念書全靠家里。

爸爸雖然常年在外不管自己，

但零花錢卻從來沒少過一分一毛，該給全給。

可惜自己從小多動，不愛學習，

哪怕被辦進實驗班，

面對那些優等生，也只有當鳳尾蝦的份。

抬不起頭，

所以想要轉移注意，

發展一些課余愛好。

自己平時沒什么主意，

但聽說姐姐在學樂器，學的是吉他，

因此上次去找她時，

就也提出了一起學的想法。

姐姐說，“你太好動了，不適合玩木琴指彈。光彈曲子，你一定坐不住。去玩電吧，電聲樂器更適合你。”

幾乎是一秒采納，

自己聽取了姐姐的話。

買了琴，買了設備，雖然都是入門級，但想好好玩個萌新樂隊，應該不成問題。

“明明大家都是初學者……可為什么，只有我會被嫌棄呢？”

元瀟用力閉眼又睜眼，抿緊小嘴，不服輸的忍住某種情緒，

堅決不掉眼淚。

“大家都猜我老爸是當官的，錢財來路不正，可他明明只是賣鞋的老板，還會總給我帶回霓虹產的日牌小裙子。除了不陪我外，不是壞人。”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不好，也輪不到別人指指點點，而且我也并沒有影響誰的生活，我只是……我只是想交朋友而已。”

兩側樹木退去。

四月初旬，

校內櫻花林前，白色彩瓣如柳絮。

踩著落地的花瓣，走向校園大門。

門外豪車排隊，各色人等匯聚路邊，等待著校內同學放學。

自己提前了20分鐘去排練室，想著的明明是再和大家溝通一下，最后一次求求隊長收回決策，再給自己一次排練的機會，

實在不行，再取回設備，回家自閉。

但看來，

事情并非自己想得那樣簡單。

“不帶我就不帶我吧。”

“我也不缺誰陪我玩。”

“少了隊友，我不會死。”

“我認識了安晴，我有新的隊友。”

“我能組起新隊。”

“我會找齊更厲害的伙伴。”

“打敗你們。”

“嗚。”

“我要干碎你們。”

“我肯定！”

“會贏的。”

小發著雷霆，

給自己打著氣。

安慰自己，

今天沒哭，

今天是堅強的自己。

沒事的。

沒關系。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切。”

走著，

走著。

眼前一黑。

撞到了誰的懷里。

——

捂著鼻子，

抿嘴抬頭，皺起小臉，

剛要罵人。

但看向那背著自己的水色單肩包的某人，

不知為何，

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元瀟皺起鼻子，張開小嘴，

哇的一聲，

開閘泄洪般，哭著撲了上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