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跟老頭說的話我們都聽到了,恰好那個仵作在我手下做事,所以你必須要講清楚。”
陸塵舟本不想這么快就暴露自己的身份,結果沈婳油鹽不進,他只好開門見山。
沈婳眉頭微蹙,“阿四,你今天走運了,碰到兩位官差。”
“我是說你得跟我們去一趟衙門。”
陸沉舟又重申了一遍。
“為何要去衙門,即使你們是官府的也不能說去就去。”
衛拾柒忙上前解釋,“這是官府的流程,如果想重審案件,必須要過堂。再說,你讓一個不識字的老頭他能說出什么來,既然你都找到證據,只要把證據和證人請到堂上,到時候堂上的大人自會判斷,不費多少時間。”
沈婳沉默片刻,未再推拒。
翌日,江廣和的案子復審完畢,管家是下毒之人,至于那位江夫人算是個幫兇,一個死,一個流放。案子涉及的仵作也逃脫不了,當初驗尸的時候他就知道江廣和是被下毒,管家暗地里塞了三百兩銀子,這些錢夠他生活十年,于是他便應了下來,反正他也準備辭了這份差事,趁著最后再撈一筆錢。
沈婳抬眸望向堂上的陸塵舟,嘴角不禁上揚。
“沈姑娘,請留步。”
阿四帶著顫抖的聲音,給沈婳作了個揖,“姑娘,這個我該怎么放回去?”
沈婳看著阿四捧著的油紙,“你先帶著它去墳地等我,再叫上幾個勞工先把墳打開,我隨后去尋你。”
阿四點了點頭,匆忙離去。待人走后,衛拾柒上前道:“沒想到鬼醫沈婳除了治病,還會給人開膛破肚。”
“百戶大人,這是一個大夫最基本的技能。在一個大夫眼里,病人沒有性別,不分年紀,活人和死人亦是如此。”說完,沈婳意味深長的看向陸沉舟,補充道:“有時候死人比活人有用,他們不會說謊,更不會害人。”
陸沉舟連連拍手,“說得太好了,活人比死人難對付這倒是真的。”
沈婳深沉似海的眼神正對上陸沉舟的目光。
陸沉舟愣了一下,緊忙站直了說道:“其實,你是不是應該謝謝我?”
“多謝,不過這個是我替......”
沈婳的目光落在了陸沉舟身后的那根柱子上。
“江廣和。”
衛拾柒正好站在柱子旁,被沈婳看得有些發怵,趕忙挪了兩步。
陸沉舟清了清嗓子,試探道:“既然你有這樣的本事,有沒有想過到府衙來做事?”
“我不跟官府的人打交道。”
沈婳撂下話便頭也不回的離開,只留下兩個無奈的身影。
“看吧,我就說沒人愿意來官府做事,更何況是鬼市的。”
衛拾柒倒是一副坦然的模樣,拍了拍陸沉舟的肩,“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
“我都忘了你是錦衣衛這茬。”
陸沉舟若有所思笑了笑。
沈婳從江廣和墳地回到鬼市已經是傍晚,鬼市街道上的人也多了起來,自連續下了十幾日的大雨,鬼市的熱鬧終于恢復如初。待她走近醫館時,看到一個人佇立在門口,來人有些眼熟。
“天還沒黑,接不了單。”
沈婳瞥了一眼來人。
“沈姑娘,前幾日我喝多了,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你千萬不要怪罪,今日我是來道歉的,順便請你處理一些事情。”
來人正是前幾日在縹緲樓的那位大舌頭。
沈婳沒有回應,打開醫館的門,將幌子放到門口。
“你叫什么?”
來人聽到沈婳問話,默認被許可可以進入醫館內。
“我姓季,在家排行老六,江湖上的人都叫我季六。”
沈婳放下身上攜帶的東西,舀了一盆水洗手,然后又舀了一壺水放在爐子上準備燒水。季六站在門旁看著,也不作聲。
“等天黑了你再來,這會兒可以去鬼市逛逛吃點東西。”
“好。”季六似乎沒料到沈婳答應的這么爽快。
“等等。”
季六以為沈婳要反悔,吞了一下口水,握緊手中的刀,弱弱地說道:“應了下來的事情可不能反悔。”
沈婳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銀錢放下。”
季六這才反應過來,他知道鬼醫沈婳的規矩,先收錢再辦事。于是趕忙將五兩銀子輕輕地放在桌子上,打了聲招呼便離開醫館。
沈婳拿起銀兩在手上顛了顛,露出滿意的笑容。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醫館的平靜被幾聲叩門的聲音打破,幾個穿著皂服,皂靴的人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腰間都佩戴著牙牌和刀。
“錦衣衛辦案。”
來人拿出牙牌給沈婳看。
沈婳緩緩起身,“這醫館就我一人,不知幾位要辦什么案?”
“最近戶部丟失了一批官銀,我們查到流落到鬼市,所以我們今日前來拿臟。”
“哦?我這醫館里可沒你們要找的東西。”
幾個錦衣衛小旗互相看了眼,并未給沈婳反駁的機會,當即開始在屋子里翻找。
沈婳見狀臉上也沒有露出不悅,只是冷笑了一聲。
“找到了。”
只見其中一個錦衣衛從藥柜的某個抽屜里拿出一個袋子,即刻打開后里面是五百兩官銀。
沈婳眉頭緊蹙,但很快又舒展開。
“姑娘,這是什么?”
錦衣衛得意的將他們搜出來的東西拿到沈婳面前,“東西找到了,跟我們走一趟。”
“去哪兒?”
幾個錦衣衛發出笑聲,繼而揚聲道“北鎮撫司的詔獄。”
這時醫館外圍了一些看熱鬧的人,大家似乎都很平靜,對錦衣衛也沒有那么忌諱。
沈婳聽聞冷聲道:“錦衣衛的手段真臟。”
“喲,今日醫館這么熱鬧?”
季六從人群里冒出來,身后還跟著一男一女,三人手上都拿著兵器,眼神也略帶殺氣,三個人將門口堵住。
“幾位小旗大人想讓我去趟詔獄,恐怕你的事情我幫不了了。”
沈婳邊說邊將方才收的五兩銀子遞給季六,“他們說我偷了官銀。”
“多少兩?”
“五百兩。”
錦衣衛將‘臟物’袋子高舉,示意給眾人看。
季六和另外兩個人不禁笑出聲來,門外看熱鬧的人也跟著笑。
“區區五百兩不至于讓鬼醫沈婳動手,你們這栽贓的太明顯了。”
小旗見勢頭不對,緊忙喊道:“錦衣衛辦案容不得你們這些人放肆,閃開。”
“錦衣衛有什么了不起的,錦衣衛就可以隨便拿人?這里是鬼市,不是皇城!再說,誰知道這些銀兩是不是你們偷偷放進來的。”
此時天完全黑了下來,晚上的鬼市即使錦衣衛來查案也會做一番準備,幾個小旗相互看了幾眼,低聲呢喃道:“這衛百戶大意了,他也沒跟我們說這沈婳竟然跟江湖上的人有來往,如果他們執意不放人,恐怕我們也打不過。”
即使他們聲音再小,可沈婳將他們談話的內容聽得一清二楚,于是她給領頭的小旗做了個手勢,在他耳旁言道:“今日之事是你們衛百戶挑起的,如若他不出來恐怕難以收場。”
領頭的小旗面露難堪,又很詫異地看了眼沈婳,“你先讓他們散了,我這就去找百戶過來。”
沈婳看著眾人,緩緩開口道:“幾位大人想必是弄錯了,這哪里是官銀,這分明是我自己的銀兩,對嗎?”
領頭的小旗忙點頭,其他幾個也跟著點頭。沈婳見狀給季六使了個眼色,示意其將路讓開。
醫館外的人見熱鬧沒了,人也很快散了,只剩下季六三人,還有幾個錦衣衛在醫館內。
見人走的差不多,沈婳對季六說道:“方才的事情多謝出手,我沈婳從不欠人情,今日你的事情恐怕辦不了了,明日這個時辰你再來,銀錢我就不收了。”
季六拱手道:“好,如若有事情需要幫忙就去縹緲樓尋我。”
沈婳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又見兩個熟悉的身影踏進醫館。
沈婳正在將方才被弄亂的東西復原,見兩人進來頭也沒抬,只道了句:“把門帶上。”
衛拾柒讓兩個小旗出去把門帶上,似乎覺得理虧,依靠在門旁不準備上前。
“我只聽說錦衣衛的手段臟,但卻不知道還這么俗,栽贓也不知道挑個地方,鬼市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倒打一耙的。”
沈婳其實并沒有生氣,只是覺得他們不至于用這種手段。
“就是,我都說了不可行,沈姑娘是誰啊,可是大名鼎鼎的鬼醫,鬼市里唯一的女掌柜。”
陸沉舟在衛拾柒身上不重不輕的打了兩下,似乎這樣說他就能逃出沈婳的眼睛。
沈婳投去一個白眼,“陸大人,鬼市里有很多女掌柜,況且這個主意你又有份,不然你怎會跟著一起過來?”
“實在對不住,我們就是想讓你協助最近南京城里的一樁案子,這個案子我們已經查了三日,目前沒有任何眉目,聽聞你有一些本事,便想著能幫一幫,可今日在刑部被你拒絕,我們只好出此下策,其實不是真的想讓你去詔獄。”
陸沉舟的解釋聽上去似乎很誠懇,可還是有些漏洞。沈婳是個極敏感的人,從來都是獨來獨往,不喜歡與人交往。
于是她故意說道:“第一,我不會查案;第二,我不跟官府的人打交道;第三,我從不做沒有報酬的買賣;第四,你說的案子我有所耳聞,涉及太廣,容易掉腦袋,所以這活兒接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