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來請沈婳的依舊是黑白二人,兩年前得知黑衣服的叫范烏,白衣服的叫謝壁,當時只覺得這兩人的名字真是與鬼市應景的很。
“沈大夫,老規矩。”
謝壁將一個黑布蒙在沈婳的臉上。
地下城的那位主人也是鬼市背后的主人,沒有人見過他長什么模樣,上一次見也是這般蒙著眼,然后由范烏和謝壁將沈婳帶到一處極陰暗的地方,但是他們卻不知沈婳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白晝,聽力嗅覺超乎常人。
鬼市的地下城才是真正的鬼市,上面就相當于是吃飯時上來的湯,暖胃的作用。真正的地下城下面可謂是人間地獄,這里什么人都有,甚至外邦人也可以在此處進行交易,交易的東西也極為罕見。
雖然被蒙著眼,但沈婳腦中記著應該快到了,上次來時她記著走了多少步,拐了幾次,身旁的聲音和墻壁的特征。這一次,似乎不太一樣,謝壁拉著沈婳的胳膊,提醒她側身,進門之后聞到了一些花香,還有鳥叫聲。
“主人,人帶來的。”
沈婳聽到關門聲便知道已經到了地方,她將眼罩取了下來,迅速環顧四周,所在的地方與上次不同,此處看起來與一個地方一模一樣,竹門、亭子、滿園的花草、還有無妄書齋幾個醒目的大字刻在一間書屋里。
“沈大夫過來坐坐,喝點新茶。”
亭子里的人背對著沈婳發出邀請。
沈婳怔住,但很快又恢復,她聽出了說話人的聲音。當走到亭中時終于看清了對方的臉,一張和夫子一模一樣的臉。
“以你的本事今天在驗尸的時候應該已經猜到了?”
沈婳沒有立即回答,緩緩地坐在他的對面,問道:“夫子,那個替身的確跟你很像,但他身上的氣味與你不同。”
“沒辦法,飯要一口一口喂,那個替身也算是完成了他的使命。”
夫子的臉上依舊帶著笑。
“那你找我何事?”
沈婳表情嚴肅,沒了往日在無妄書齋的放松。
夫子問道:“老夫知道沈大夫心中定是不悅的,覺得自己被騙了,可這又何嘗不是一種體驗。這世人啊,總是很容易的相信弱者,但往往那些弱者才是最要命的。”
沈婳氣定神閑的舉起茶盞,抿了口水,分明是笑著的一瞬間卻有著冷淡的涼薄。喝完茶,她說道:“多謝先生提醒,受教了。”
“不過還有一事在下不明,先生與幽冥......”
沒等沈婳將話說完,夫子便抬手止住。
“我跟他們不是一路人,只是多年前欠了個人情。”
夫子嘆了口氣:“可惜我那書齋了,不過以后如果你想找書籍可以跟黑白二人說,他們會轉達。”
沈婳方才一瞬間以為夫子也是幽冥閣的人,昨日那些白鴉的出現原來只是幽冥閣給出的信號,于是她開口詢問夫子今日找她的目的為何?
夫子笑了笑,“沈大夫這么聰明不妨猜一猜。”
沈婳看著面前與往常那個在無妄書齋的夫子雖長著同一張臉,可卻少了夫子身上的書卷氣,更多的是鬼市里的人身上帶著的陰暗。
“我該怎么稱呼你?”
沈婳問夫子。
夫子悠然地攪動著手指,說道:“我姓鬼,他們都稱我為鬼長。”
沈婳在鬼長的眼中看到了鷹視,于是她也不兜圈子,直言道:“我是個大夫,殺人你應該找縹緲樓。”
夫子搖頭。
“沈大夫,老夫給你看樣東西。”
說完鬼長將一張字條遞給沈婳,沈婳一眼便認出那是師父的字跡,上面只有一行字。
“你難道不好奇為何你師父不直接給你下命令?”
沈婳一臉冷漠:“對我來說殺人不需要理由。”
鬼長臉上的笑意瞬間散去,只道:“那個欽天監司正實在聒噪。”
沈婳眉心蹙了一下,但很快恢復,起身言道:“何時動手?”
鬼長喝了口茶,淡淡道:“擇日不如撞日,老夫看了的黃歷,今天做什么事情都會事半功倍。”
對鬼長的話沈婳也并不意外,殺人這種事越快越好,這也是她這么多年聽過最多的一句話,所以她應了下來,聽完后起身準備離開,鬼長又拿出一物放在石桌上。
“沈大夫,這是你的酬勞。”
沈婳將東西收起,離開了地下城。待黑白二人將她帶出地下城后,回到醫館內計劃著如何解決李融。沈婳知道今晚李融上半夜會待在皇陵,而他身邊不僅有孝陵衛,還有難纏的錦衣衛,所以必須待他離開皇陵后才能下手。
“師姐,需要幫忙嗎?”
姜淮魚突然出現,沈婳看著自己面前這張天真無邪的臉,手段卻比那些毒蛇狠上百倍的小師妹,于是露出難得的笑意,說道:“你來的正是時候,眼下確實有一個棘手的任務需要你幫忙。”
姜淮魚驚喜道:“師姐盡管吩咐。”
“你的那些寶貝也好久沒見人血了,今晚錦衣衛應該會和欽天監一同回城,這些人的血最適合喂養你的寶貝們。”
姜淮魚拍手叫好:“好啊!我早就這么想了,只可惜怕師父他怪我惹事。”
沈婳意味深長地看向姜淮魚。
“師姐,今天晚上要解決的人也不是善茬,今日在書齋時他就寫了一封信讓人送道雞鳴寺,幸好被我攔了下來。”
姜淮魚說罷便將一份信從懷中取出遞給沈婳。
沈婳見信封封面上寫著親啟人‘道衍’。
“道衍是誰?”
沈婳問道。
姜淮魚憋著嘴氣憤道:“就是那個整天給皇帝出主意的老和尚。”
“他竟然還活著。”
沈婳思索片刻后將信打開,上面只有兩行字,‘白鴉現,禍將至;欲要破,祭鬼醫。’
僅僅兩行字沈婳瞬間明白師父的用意,如果今晚不出手那么必定會給自己帶來大麻煩。沈婳將信紙捏成一團,眼中盡是殺意。
“今夜你我一同前去,你負責引開那些錦衣衛讓你的寶貝們飽餐一頓,剩下的交給我。”
沈婳吩咐姜淮魚的語氣格外刺骨,似那臘月里的冰雪。
入夜,一行人離開皇陵,李融和禮部的人從岔路口道別后,四五個錦衣衛護送他回家。李融一人坐在馬車內閉目養神,心中想著那封信道衍和尚是否收到,思來想去覺得不對勁,按照以往和尚看完信后定會差人回信,可今日信去了半日也不見雞鳴寺的人。
于是他將頭伸出車外,懇請道:“勞煩小旗將我送去雞鳴寺,我有要緊的事情必須今日回稟。”
錦衣衛是皇帝的親信,他們只聽命于皇帝,所以只要是跟皇帝有關的事情他們必定不敢有任何差錯,更何況他們知道平日里欽天監和道衍和尚很少聯系,一旦有聯系必定是大事,可他們卻不知正有兩雙眼睛盯著馬車里。
“師妹,等會兒看你的了。”
沈婳一襲黑衣,臉上帶著面紗。
姜淮魚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只見她從順手摘了身旁樹上的葉子放在嘴邊吹了起來,這曲子對人來說格外刺耳,可對毒蛇卻是美妙的曲子。
騎在馬上的錦衣衛也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帶頭的立馬警惕起來,可他們卻不知道這個聲音是針對他們的坐騎,只見從路邊草叢里鉆出無數條蛇攔住馬兒的去路,馬兒受驚將人從馬背上扔了下來。幾個錦衣衛好在只傷了皮肉,他們也好奇為何突然出現幾十條毒蛇,但這些毒蛇卻沒有攻擊他們的意圖。
忽地,姜淮魚戴著奇怪的面具從天而降,站在毒蛇之中。
“你們這些膽小鬼。”
姜淮魚對著幾個錦衣衛做出鬼臉。
身為皇帝的爪牙他們怎能容忍被一個小丫頭戲謔,于是幾個錦衣衛拔刀朝著姜淮魚砍去,姜淮魚身輕如燕并在錦衣衛小旗的臉上留下一個巴掌,繼而笑道:“錦衣衛就這點兒本事。”
說完便溜走,錦衣衛多是自負之人,認為這世間除了皇帝沒人敢這么戲謔他們,于是幾個人便追上前去只留下一個駕車的錦衣衛。
李融探出頭,弱弱道:“我們還是繼續趕路要緊,那幾位兄弟等會兒定會追上。”
錦衣衛點了點頭,正要開口回答,可一個字也沒吐出便重重的摔在地上,只見他脖子上出現一道血痕。
李融大驚,欲要下車查看,卻被一把短刀架在脖子上。
“李大人,這是要去哪啊?”
沈婳故意問道。
李融怯懦地想往后挪動,可刀在頸側又不敢挪動半分,帶著微顫的聲音說道:“只要不殺我,你要什么都可以。”
沈婳低頭冷笑:“可是我只要你的命。”
李融又道:“我就是一個看天象的,你殺我有何用?”
沈婳冷哼一聲。
“白鴉現,禍將至;欲要破,祭鬼醫。李大人,你幫忙解釋一下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我......我不知道。”
沒等他的話說完,一把短刀插在李融的大腿上,疼得他額頭布滿汗珠,但卻不敢發聲。
“是李大人要殺我在前,不是嗎?”
沈婳將刀拔了出來,在李融的衣服上將刀劍上的血漬擦干。
“今日我見你的第一眼便覺得眼熟,你跟楊之桐什么關系?”
“李大人作為欽天監,不妨算算。”
沈婳將李融頸側的刀輕輕地按了一下,血瞬時流出。李融完全動彈不得,他咽了下口水,欲言又止。
“我如果沒記錯的話李大人應該有四十幾了,當年令師和你做的那些事情足以死百次。令師死得早逃過一劫,那么李大人作為弟子,有些東西就替他受著。”
李融嘴唇泛白,額頭冒出細密的懶漢,呼吸沉重而又急促,牙齒控制不住打顫。
“本來我想將你留到最后解決,可你自己先跳了腳,還給那老和尚送信,那就不得不先除掉你。”
沈婳將刀緩緩的移到李融的嘴邊,笑意涼薄:“來,張嘴,讓我看看欽天監的舌頭跟旁人有何不同?”
李融并沒有張嘴,而是用手死死地捂住嘴巴,他猜到沈婳想做什么。可沈婳卻沒給他反抗的機會,直接砍下那只捂嘴的手,隨后一塊的血肉模糊的肉附在刀尖上。
一陣慘叫驚動了林中的飛鳥。
“本來想給李大人一個痛快,可你平日總是裝出一副可憐模樣,這里又沒有旁人,大人可以不用再裝,當年你可不是這般,嘴里吐出的每個字都能殺人。”
李融臉色泛白,身上的青袍被染紅,死死地盯著沈婳卻發不出聲音。
沈婳端詳著刀尖的舌頭,揚眉輕笑,眼底盡是譏諷:“李大人,下輩子要管好自己的舌頭。”
說完同樣的一道血痕附在了李融的脖子上,沈婳看著他咽下最后一口氣才解開面紗。然后從懷中取出一個青色的瓷瓶,將瓶中的水倒在李融和錦衣衛的身上,只片刻功夫兩具尸體變成一攤尸水。
沈婳用面紗擦拭著帶血的刀,看著兩攤尸水,臉上盡是漠然。
片刻功夫,方才的活人如今變成了一攤血水,泥土和血摻雜的氣味在空氣中很快散去。
“師姐,我回來了。”
姜淮魚蹦蹦跳跳的出現在馬車旁。
“你的那些寶貝們吃飽了?”
姜淮魚得意地點著頭,看著兩攤尸水瞬間明白方才留下的那兩人的去處,于是笑道:“師姐,我還以為你在京城待了三年,心腸會軟些,沒想到還是如以前一般。”
沈婳挑眉收起刀,說道:“想殺我的人,怎能留全尸?”
姜淮魚愣了一下,方才臉上帶著的笑意沒了大半。
“師姐,那些錦衣衛我已收拾干凈,骨頭渣都不剩。”
沈婳滿意的點了點頭,從懷里將之前李融要送去雞鳴寺的信遞給姜淮魚,言道:“今日死的兩撥人刑部和北鎮撫司必定會查,但不會那么快,你現在去幫我將信送到雞鳴寺。”
姜淮魚接過信封,不解地看著沈婳。
“幽冥閣的第一課。”
姜淮魚恍然大悟,幽冥閣的第一課便是模仿,模仿字跡也是其中之一,同時這也是她最頭疼的一項訓練,就因為這個她的手指頭差點少一根。
沈婳又囑咐道:“記住,不是送到雞鳴寺門房,需得避開旁人,直接將信送到老和尚的禪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