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看到趙華北拎回來大包小包的東西，徐玉玲沒有皺眉，反而眼睛發亮：“貨款回來了？”

“20萬！”趙華北豎起兩根手指，“15萬打到咱家的賬戶，我自己留了3萬，剩下的2萬給你們買了這些衣服鞋子。”

“買衣服花了2萬塊？什么衣服花這么多錢？”

徐玉玲又難免心疼錢了。

“不光衣服，還有其他好東西！”

趙華北從大袋子里取出沒拆封的手機：“爸爸，這是送你的新手機，跟我的一樣；

“家具廠老板的商務標配！你的舊手機可以淘汰了。”

“哎呀哈哈……”

趙鐵柱很高興，接過來上看下看，“兒子沒白養啊，比養條旺財強多了！”

這是什么話？

“媽，這是給你的！”趙華北又拿出第二個一模一樣的盒子來。

“還有我的？”徐玉玲沒想到。

“當然有你的”，趙華北說，“爸爸用什么手機，媽媽也用什么手機！諾基亞8910，3500塊！”

“天爺！”

徐玉玲眉頭皺得更緊了：“那么貴！家里有一個手機不就行了，非要再買一個？有錢也不能這么花。”

“買都買了，您就別埋怨了。有了手機至少不用滿莊子喊爸爸回家吃飯了。

“有事一個電話，就像釣魚一樣，這邊一撥號碼，爸爸就上鉤了。”

“去去去，沒正形！”

徐美玲繃著笑，也接受了手機。

是啊，雖然花錢心疼，可誰不喜歡禮物呢？

妹妹趙華南眼巴巴地看著哥哥給爸媽發手機，心里癢癢的，會不會有我的呢？

可是趙華北沒有再掏出手機來，好像把趙華南忘了。

“哥？”趙華南特期待地呵呵笑。

“干啥？”

“我的呢？”

“你用不著吧？”

“誰說我用不著？你去上大學，我要是想你了怎么給你打電話？”

“也是哦，那把咱爸淘汰的那個給你。”

“那個手機漆都磨掉了，我不要。”

“不要算了。”

“真沒有我的？”

“怪我，我疏忽了。下次吧，下次給你買！”

“那你下次再吃飯吧，今天沒你的飯。”

“你不是做好了飯嗎？我都看到了！”

“那不是給你的，那是給牛吃的，牛吃了還知道感謝我呢，我現在就去倒給牛去！”

趙華南氣呼呼地轉身就走。

“回來回來”，趙華北大笑起來，“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

趙華北變魔術似的取出那款尚未拆封的摩托羅拉旋屏手機V70。

“呀！”趙華南轉怒為喜，一把搶過手機，得逞一般笑了起來：“我就知道哥最疼我了！”

隨即抱住趙華北在臉上狂親。

趙華北很享受：“這下子我能吃飯了嗎？”

“能能能！我把給牛吃的草都拿過來給你。”

“去，什么話？對了，有了手機別到處嘚瑟，整得地球都裝不下你！”

“才不會呢，我很低調。”趙華南信誓旦旦保證。

趙華南確實是個“低調”的人，飯都沒吃，卡還沒裝，就在手機上拴了繩，掛在脖子里招搖去了。

沒到一個小時，全村的狗都知道趙華南有了個新手機，屏幕會旋轉。

趙華南的一堆小姐妹追到家里來看。

趙鐵柱看了直搖頭：“一個手機也值得顯擺？到底是個孩子。”

第二天，趙鐵柱給他的新手機買了一個手機套，掛在了腰帶上，還拴了個明晃晃的鏈子，走路都撩著衣服，神氣得像腰上別了一把槍。

大人也炫耀！

炫耀吧，有了好東西為什么不能炫耀呢？

炫耀是社會發展的第二源動力。

第一源動力是性。

人手一部手機，“明火執仗”地宣告趙家徹底告別車禍的陰霾。

……

如果說這算一件喜事，趙華北收到錄取通知書就算是雙喜臨門。

趙華北考上了南山大學，他是2002年“中國趙莊”唯一的一名大學生。

這年頭的大學生還沒有爛大街，至少在趙莊村是個稀缺產品。

趙莊上一個考上大學還是在三年前，而且只是“北師大”——“北邊師范大學”木蘭師范學院那樣的末流學校，大專而已。

趙華北考上的可是全省排名第二的重點大學，不可同日而語。

那天午后，趙鐵柱在村口“信息中心”簽收了趙華北的錄取通知書。

撕開信封，眾目睽睽之下掏出錄取通知書，臉上全程并沒有任何得意忘形之色。

把錄取通知書舉得遠遠的，像是老花眼看不清一樣，皺著眉頭問圍在身邊的眾人：

“你們幫我瞅瞅，這上面寫的什么大學？”

“南山大學！”幾個十來歲、不諳世事的幾個孩子紛紛說道。

“你們識字嗎？別看錯咯。”

“就是‘南山大學’！沒錯！”孩子們嘰嘰喳喳，聲音洪亮又吵鬧。

趙鐵柱不信任的樣子，不問孩子，轉而問旁邊的大人們：

“你們幫我看看，真是那個重點大學‘南山大學’嗎？”

大人們可不像孩子那般天真。

趙鐵柱哪是看不清，分明是在“燒包”與“裝逼”。

有人大度祝福哈哈大笑：“是是是！”

有人則暗自嫉妒撇嘴不屑；

還有人在旁邊嘀嘀咕咕譏諷奚落：

“考上大學也沒什么了不起，東莊那個大學生畢業三年連個工作都找不著，媳婦都沒娶上。”

趙鐵柱聽了并不在乎，只當他們是妒忌。

人世間的悲喜并不相通，哪有那么多的急你所急、悲你所悲、喜你所喜、憂你所憂？

他只管自己舒心就好。

離開“信息中心”回家，一路上見到個人就打開錄取通知書問一遍：

“我看不清，你看看這上面寫的什么字？”

連不認字的老太太也不“放過”。

回到家，帶上通知書、騎上摩托車去到集鎮上，煙花爆竹和燒紙買了很多。

還讓老板看在錄取通知書的“面子”上給打了折。

當晚，趙鐵柱在村口放了八百塊錢的煙花，又花了80塊錢放了一場露天電影，慶祝的動靜著實不小。

第二天一大早，帶上徐玉玲、趙華北、趙華南，以及錄取通知書上墳祭祖。

在一大堆墳頭當中找到趙華北奶奶的墳。

燒紙、放鞭炮，讓趙華北照著錄取通知書一個字一個字地讀給墳頭里的奶奶聽。

趙華北讀完，趙鐵柱很滿意，跪在墳前燒紙念叨：

“娘，聽到了嗎？

“趕緊告訴這一片的老頭兒老太太，就說你孫子考上重點大學了。

“我算過了，埋在這一片的，就咱家出了個大學生。

“所以，以后您墳頭上的草都應該比別的墳頭長得高！

“你們要是聚在一起拍照，您就大大方方站中間……”

趙華北越聽越瘆得慌。

我爸這裝逼都撞到墳地里來了？

你就不怕這一片的老頭兒老太太半夜找我麻煩嗎？

還有，你都裝完了，我怎么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