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檣和路明非的關系很奇妙，說不上好與差，他們日常的交集并不多，在文學社群里一張嘴就開懟。

衰仔總是沒臉沒皮地耍賤，惹得小天女齜牙咧嘴，于孽緣之中倒也結下了幾分情誼。

如果要把蘇曉檣比作古代的世子，那路明非就是跟在她后面提包的雜役，就是能吃上這碗飯都得靠蘇小姐的慧眼識人。

可小天女無論再豪放也是一介女子，被文學少女陳雯雯連同趙孟華擊墜數次只能在暗地里咬牙，和路明非同病相憐之于彼此牙尖嘴利地諷刺，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朋友，但肯定是對冤家了。

路明非并不討厭這個氣焰囂張的小天女，不僅僅因為她總是給自己帶零食吃，也有一次他們碰巧在一起做值日，看到趙孟華疾步幾步追上了路過操場的陳雯雯，她在自己面前一下就捏碎了掃帚的帚把。

路明非就幽幽地說我吃苦是理所當然的，蘇曉檣你為什么要吃苦啊？

路明非和蘇曉檣聊天沒什么壓力，因為小天女無論對誰都是眼高于頂的態度，衰仔作為和她同病相憐的病友，反而被她稍微區別對待了一些。

不同于陳雯雯對每個人雨露均沾的懷柔，蘇曉檣對路明非的態度讓他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偏見”。

別人都把路明非當坨爛泥，小天女則拿出了對待眾生平等的驕傲，并在其中特地為他放置了那么一點點的情誼。

也許不止一點點，但路明非不會去問，蘇曉檣自然也不會回答。

小天也曾經悄悄觀察過這個會自己躲在角落里一動不動的衰仔，那個男孩總是會將目光放向窗外，像是游離在世界之外的孤魂，揮之不去的落寞和孤寂時刻圍繞著他。

班級里再亮的燈光也驅散不了他身邊那深沉的黑暗，路明非臉上沒有自暴自棄的頹廢和榮辱不驚的淡漠，只有深深的迷茫。

就如同一個站在荒野外的孩子，伸出手想要去觸摸前方燈火通明的都市，可撫過他掌心的只有縷縷孤寂的風，吹散了孩子心中不切實際的奢望，他只好繼續在荒蕪中漫無目的地走。

萬家燈火的隔岸是孤單行走的孩童，沒有歸途，沒有終點，點點螢火是團聚的蟲兒，微光下陪伴他的只有影子。

他自己的影子。

蘇曉檣不知為何心口像揪緊似的抽痛，她才發現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路明非，這個滿口白爛話仿佛一切都無所謂的男孩。

“既然這樣就去做點什么啊！”小天女有些莫名的難過，還有些怒其不爭的憤怒。

但她也清楚路明非做不了什么，而他的身邊也沒有能伸手拽他一把的人，衰仔小心翼翼地把手探出去，從來都會被別人毫不在意地拍開，有時候拍手，有時候拍臉，總讓他難堪收場。

有次下大雨，蘇曉檣因為臨時有事繞了截路，正好碰見了在雨中裹衣的路明非，她當時想出聲喊住他，可路明非的表情像是石頭一樣生硬，任憑雨水“啪嗒啪嗒”砸在他的臉上。

小天女的話卡在了喉嚨里，她無法形容當時路明非的臉，帶著肅穆和神圣，決絕的像是史詩中那些與命運背道相馳的戰士，又像是某種磨牙吮血的野獸。

——他在忍耐著什么。

直到前段時間路明非沒來學校，他那個胖堂弟謎語人似的在校內透露出一些神神秘秘的情報，任由別人亂猜也不給出準確回復，進而演變出各種奇怪的傳言來。

等真正見面的那一刻蘇曉檣就有點意識到路明非好像起了變化，直到他在電影院里做出那些事之后小天女才恍然大悟。

——他不再忍耐了。

又是一場大雨，暴雨伴隨著狂風肆意吹打著窗戶，廣播的聲音戛然而止，班級里再次陷入黑暗，蒼白的生物站在講臺上扭曲著身體、宛如蛇形，它戴著白銀面具看不清面孔，唯有面具的空洞處燃燒著兩盞金色焰火。

“死侍！是死侍！”有人發出驚恐的尖叫。

混血種們通過來自低血統對高血統的恐懼確認了這個東西的身份，如果以后他們在屠龍的過程中被龍血過度侵蝕之后也會淪為同樣喪失理性的野獸，無法使用言靈但極度危險！

蒼白人影忽地面向發出示警的男生，尖銳的利爪在木制講臺上移動，刺耳的聲音讓蘇曉檣好不容易下去的雞皮疙瘩又長了起來。

仕蘭中學到底是一所培養精英的貴族高中，決心成為混血種爭取卡塞爾學院面試名額的學生們在恐懼中也沒有完全失去自我。

所有人都按照校內曾組織過的龍族入侵演習開始了各自的動作，二十幾雙眼睛緊緊盯著講臺上的死侍，先前示警的男生咬著牙又喊道：“誰覺醒了言靈！”

言靈并不是非天生的混血種必須提升血統之后才能覺醒的，也有極少數和路明非一樣在服用龍血入門藥劑后就覺醒言靈。

“我覺醒了言靈。”路明非對焦躁著想要阻止他的蘇曉檣輕輕搖頭，緩聲道：“我的言靈是鏡瞳，能復制別人的言靈。”

除此之外再沒人說話。

眾人死處逢生的驚喜在這一刻又被澆滅，言靈鏡瞳同樣在言靈周期表上，理論課個個都是學霸的高中學子們當然知道它的效果，可死侍是沒言靈的，沒言靈那怎么復制啊！

言靈鏡瞳再神奇也不能無中生有吧？

死侍是體內流著極其濃郁的龍血，而混血種體內龍血比例越高越強，這也就意味著死侍在無言靈的白刃戰中是強于普通混血種的，至少是在字面數據上絕對是這樣！

他們即使是混血種也只是高中生，高中是沒有實戰課的，課外的格斗課程根本比不上真正的屠龍教育。

以人數堆死死侍更是天方夜譚，就那畸變的龍爪能把C級以下所有不使用言靈的混血種開膛破肚，殺他們這群高中生和砍瓜切菜一樣簡單。

“路明非，你別逞強……”蘇曉檣察覺到她拉著的人有掙脫的跡象，連忙勸阻。

“飯前小菜都算不上，你在這里待著不要走動，我去試試這東西的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