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下雨了沒人來接你啊？”

路明非在楚子航旁邊給他打著傘，雨勢并不大，但當追上師兄時雨水已經淋濕他的頭發，濕漉漉地趴在額前，遮住了眼睛。

“以前有。”楚子航的聲音很輕：“只是這幾年不來了。”

路明非本來想開這個富家師兄的玩笑，可側身看去居然從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上讀到了悲傷，就好像雨不僅打濕了他的頭發，還流進內心讓本就蓄滿的水溢了出來，以至于被擋住的眼睛此刻虛弱又彷徨。

“師兄最近是不是覺得我和以前比變化挺大的。”路明非舉著傘沒有問楚子航要去哪兒，他們沿著水的流向仿佛要跟著它們走向湖泊。

“嗯，這是好的事情。”楚子航沒有讓路明非回去，甚至沒有詢問他為什么跟上來，孤獨就像影子，他偶爾望去總能發現有個師弟和他一樣常與影子作伴。

而孩子和孩子總能成為朋友。

“師兄你聽說過黃粱夢嗎？”路明非想了想，又補充道：“呂洞賓你應該知道吧？鐘離權渡他去終南山修行時賜給他一場夢，在夢里呂洞賓過了一世可醒來時卻發現睡前煮的黃粱都沒熟，然后就被拐走修道去了。”

楚子航點點頭，雖然他一直在收集北歐神話和眾神之王奧丁的資料，可八仙過海的神話他還是知道的。

“我也做了一場類似的夢。”路明非踩進一處水洼里，濺起的水濕潤了他的褲腳，真是清涼。

“我夢見我穿越到了一個修仙的世界，一個老頭說我是修仙的天才就把我拐走了，給我介紹了師兄師姐后來又收了個師妹，其中有個師兄和楚師兄你挺像的。”

“很熱鬧的夢。”楚子航說，因為他的夢總是孤獨得讓人想哭，一個孩子迷失在暴雨中的高架路上，永遠也找不到出口。

“是啊，很熱鬧，夢里的細節我到現在都記得一清二楚，大師兄是個當世第一求道者，二師兄是個護短的殺胚，三師姐嚴厲又漂亮，四師兄純廢狗，小師妹……哎她就不提了。”

那些相處的畫面在路明非眼前一幕幕閃過，四師兄抱著他逃亡卻死得像是枯葉那么輕賤，他至今未見過二師兄面具下的臉，原來真的連那樣的無敵殺胚也會有尸骨無存的一天。

三師姐在櫻花樹下輕輕擦去路明非臉上的淚痕，她教給了他愛，也教給了他離別。

畫面最終定格在路明非將人皇釘死于王座上，那個窮極此生只為飛升的男人含笑著說這是他見過最完美的一劍。

“那場夢就像是唐僧帶著三徒弟西行，取經結束夢就醒了。”路明非笑著說：“夢醒了就代表是結尾了，九九八十一難的最后一難對我來說可能就是離別吧。”

“夢里熱鬧，回到現實就會覺得安靜。”路明非側過頭看向楚子航：“因為悲傷就是幸福的代價。”

悲傷就是幸福的代價。

楚子航在內心默念這句話，他也想起了那個始終在暴雨中反復的夢。

高架路上開著邁巴赫撞向八足神馬的男人，他怒目圓睜一躍而起向神拔刀，雨夜中無數低語被凌厲的刀風截斷，唯有那句咆哮聲震耳欲聾。

“嘿！神！芝麻開門啦！”

楚子航喉嚨吞咽著，他突然很想問路明非懂不懂什么是悔恨，他看著身旁少年臉上的追憶和坦然，竟有些羨慕。

他問不出口，因為路明非沒有表現出悔恨的情緒，只是自顧自地笑：“我時常也會想起那場夢，離別真的很悲傷，認識他們又覺得幸福，也許還是有遺憾的，但一點兒都不后悔。”

“即使那只是一場夢，夢醒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即使那只是一場夢，夢醒了就什么都沒有了。”路明非用楚子航的問題作為回答。

楚子航有些出神，他這會兒很想說些話，關于那個男人，關于那個雨夜，可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出口，兩個人靜靜地走著，直到他的手機傳來鈴聲。

電話那邊的女聲聽起來很年輕，路明非好奇地問是誰啊，楚子航難得有幾分無奈：“是我媽媽，她要來接我。”

路明非就陪著楚子航等他媽媽，等的時間并不長，主駕駛拉下車窗露出一張漂亮到像是明星的臉，女人招呼他們上車，要把路明非送回樓下。

路明非說行啊，阿姨真是人美心善又年輕！不知道還以為是楚師兄的姐姐呢！

蘇小研哼哼著說那當然也不看我是誰老媽，楚子航被她伸手拉進副駕駛，問他什么時候交了個這么會說話的朋友。

路明非趕忙道：“師弟師弟，我是楚師兄的師弟！”

蘇小研打了個哈欠，看起來有些懶洋洋的，應該是剛起來不久，大概是發現兒子不在家外面又下雨了所以才出門的吧。

“以后多帶你師弟來我們家玩。”蘇小研覺得路明非這小男孩還挺討喜的，說起話來惹人開心得很，莫名和某個失蹤的男人很像。

“那就打擾叔叔和阿姨啦。”路明非嘿嘿笑著，話說出口后卻發現氣氛有些不太對。

“打擾什么叔叔，那沒良心的前幾年丟下我們孤兒寡母不知道去哪了。”蘇小研滿不在乎地說：“不過財產倒是全給我們了，算他還有點責任心。”

路明非愕然，他還真沒打聽過楚師兄的家庭情況，只知道學校里都傳楚子航他媽媽很厲害，人漂亮不說還能守得住那么大的家業。

后來路明非回到家給蘇曉墻打了個電話詢問關于師兄家庭的事，用小天女送他的那個手機，里面的聯系人只有她和楚子航。

“楚師兄的家境我也有所耳聞啦，他媽媽在我們這兒的舞蹈界很出名，他爸爸在幾年前失蹤了，不過聽說在失蹤前投資了國外的一個項目，躺著就能拿很多很多錢的那種……”

蘇曉墻語氣很是佩服：“楚師兄媽媽為了不影響師兄一直都沒有再婚，可能也是在等師兄爸爸回來吧，那樣他們一定很恩愛。”

路明非掛斷了電話，不請自來的路鳴澤坐在沙發上吃著薯片，笑得意味深長：“哥哥，聽說過蝴蝶效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