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林楓笑笑：“要干，就干大點。這個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都改革開放了，南方沿海都已經紅紅火火了，鄉鎮企業蓬勃發展。人家都進入火熱的夏天了，咱們還在冰雪消融的初春呢。”

“終于看出來了。你小子野心大的很呢！”鐘文禮用指頭點著他說。

“沒辦法，都是被逼出來的。你倒是好，起碼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餓不死，還受人尊敬。可以渾渾噩噩混一輩子。我就不一樣了，就是一個土農民，靠天吃飯，一輩子翻不了身。”楚林楓笑笑說。

鐘文禮指著他說：“我覺得你是有預謀的。既然你不想當農民，考大學是最好的出路，你又放棄了。以前我還替你惋惜呢，但這幾個月下來，特別是這白果生意做下來，我才發現，你小子是個人才啊，不光膽子大，眼光毒，還……還……”

楚林楓推他一把：“還……還什么還？走啊，進城去啊！”

“對啊，不管你以后想干啥，反正我覺得，今天就該好好享受一下！今天咱們進城去，洗個澡，買一身衣服，也去逛一逛舞廳，泡一泡酒吧。”。

洗個澡，理個發，換一身衣服，這個是需要的。楚林楓還想給家里添置點東西。

城里的街道熱鬧了很多，這兩年市場放開了，小商小販也多了。臨街的小商小販們都往外支著棚子，凳子鋪上門板什么的，擺上各式各樣的東西，開始叫賣。

賣小吃的，涼皮、粉皮、油條、麻團、小籠包子。賣衣服的，童裝、女裝、鞋子。

“這家小籠包子很香，兩毛五一籠。每次進城路過這里，都沒舍得吃。今天咱們敞開了吃。”鐘文禮拉著楚林楓就往里走。

鐘文禮說的沒錯，老遠都能聞見這包子的香味。這也是楚林楓每次路過的時候，都只是望一望，拼命咽口水的地方。

店很小，是國營食堂。蒸包子的水蒸氣籠罩了半個堂。

鐘文禮走到營業臺前，摸出十塊錢，又挑出一斤糧票，很豪邁地說：“來五籠包子！”

營業員渾身油膩，戴著白色發黑的帽子，系著同樣白色發黑的圍裙，抬起慵懶的微胖的臉，白了一眼鐘文禮：“你們兩個人吃？吃得下嗎？”

鐘文禮翻了一下眼睛：“再加兩籠！”

營業員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再加兩籠？”

鐘文禮不回答，不慌不忙地又摸出四兩糧票，放到營業員面前。

楚林楓有些不好意思，七籠？的確是吃不完啊。拉了拉鐘文禮：“吃不了，吃不了。”

鐘文禮一推楚林楓：“放開了吃，哪里會吃不下？”

營業員顯然是瞧不起鐘文禮，鼻子哼了一聲，白了他一眼，扭過頭，通過身后的一個小洞，沖后廚喊：“七籠包子。”

店里的其他食客也都有些驚訝。一人吃一籠，已經很奢侈了。有很多是一家人叫一籠，大人各嘗一個，其他的讓小孩子吃。如今這兩個人一下子叫了七籠的，則是少見，都紛紛望過來。

營業員端著七籠包子上來，擺在楚林楓他們的餐桌上，一下子顯得很是突兀。

旁邊一個中年食客笑著：“這么多，能吃的完嗎？”

營業員笑了笑，努努嘴，指了指門外。門外兩三個骯臟的叫花子，正直勾勾地盯著那熱氣騰騰的包子。營業員說：“他們能一口氣吃下十籠呢！”

食客們都哄堂大笑。顯然，這是營業員在罵鐘文禮他們，暗指他們是從來沒吃過飽飯的叫花子。

鐘文禮有些生氣，想站起來理論。被楚林楓拉住了。

“吃，真好吃。怎么能吃七籠呢，這數字不吉利，再加一籠。”

鐘文禮起身，走到收款臺前，大聲說：“再加一籠！”

說真的。這家的包子真香。竹編的小蒸籠長年的使用，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本色了，變得烏黑發亮。籠子的底部，鋪著一層松針，散發著自然的松香味。包子不大，軟糯的皮上浸潤著肉香，一口下去，一股濃郁的香味，就噴進了口里。略肥的肉餡，帶著肉香，還有蔥與油脂相互交融的獨特的滋味，激發出一股神仙般的美味……

楚林楓很享受。曾經多少吃做夢都夢到的場景，終于實現了。

能以一氣吃兩籠包子，曾經是他最大的夢想。如今實現了，不是兩籠，不是兩籠，是四籠！

小蘸碟里是醋、辣椒油，還有蒜泥。蘸著味碟，吃著香軟可口的小籠包子，真是一種享受。

鐘文禮和楚林楓相互望著，看著對方的模樣，他們滿足地笑了。

他們是攙扶著走出來的。每人四籠包子，的確吃的有些撐，不，是很撐。

門口的一幫衣衫襤褸臟兮兮的叫花子很生氣，他們失望透頂。原以為這兩人，多少會剩下幾個包子，滿足一下他們的口福，誰想到……？哼！一個都沒剩下。

楚林楓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一些零錢，給了叫花子。跟在他們后面的叫花子，才散開了。

“受不了，吃的太撐了。”楚林楓扶著鐘文禮，大笑。

鐘文禮笑著，摸著自己的肚皮：“這種感覺真好。他們的，想吃啥吃啥，想吃多少吃多少。這是多少人的夢想，我們今天實現了！”

“好！咱們今天就過一天的神仙日子。下一步干啥？”

“這還用問？泡澡啊！”

澡堂是國營的，屬于國營旅社的。在一棟大樓的一樓。

很簡陋，推開吱呀亂叫的大門，穿過小小的廳堂，掀開印著一個“男”字的棉門簾，就瞬間進入另外一個世界。

里面有些熱，很重的霧氣。很潮濕，地面上濕漉漉的。四周是幾排架子，是用來堆放衣服的。幾條長椅，用來坐著換衣服。還好，人不是很多。楚林楓知道，春節前的時候，這里面是人擠人的，換衣服的地方都沒有，是需要坐在大廳里排號等待的。

鐘文禮多少有些不自在。作為一名老師，突然一下，赤條條地暴露在別人的面前，很是難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