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顏祖這邊，與張愛嘉和許安華開車離開斧山道，商談著怎么搭建《撞到正》劇組，安排后續的事情之際。

另一邊的何冠昌辦公室里，裊裊茶香，縈繞飄飛。

一縷縷騰騰熱氣，蜿蜒升空。

靠坐在那把華貴老板椅上的何冠昌，放下手中的茶杯，取下鼻梁上架著的眼鏡，身體一個后躺，開始閉目靜息。

沙發茶幾這邊，是與張立荀這個董事助理一樣，已經精心培養了一年半的得力門生林瑜。

咕~

重新制備好了一壺茶水的林瑜，為何冠昌取杯斟茶。

似若想不通而求知問學的學生一般，帶著一份疑惑不解和好奇，出聲問詢道。

“Boss。”

“您這次……”

“在《撞到正》的事情上，為什么會這么處理啊？”

“看不明白嘛~”

“那可得繼續學了。”

何冠昌沒有睜開眼睛，依舊是靠躺著老板椅，于閉目休憩中，平靜地出聲問語。

值得一提的是。

此時此刻的何冠昌，那張布滿了歲月痕跡的蒼老面容之上，沒有了平日里面對其他人時的那份慈祥溫笑。

經典的瞇眼笑斂去，唯有一份平靜。

與顏祖的那種鎮定淡然型的平靜稍有不同，何冠昌此刻的“靜意”，明顯要更加的讓人難以捉摸和看透。

用張愛嘉的話來說，那就是“老狐貍”。

這是屬于何冠昌的睿智與老妖的一面。

能夠與鄒聞懷一起，在1970年果斷地出走邵氏，抓住機會打造出嘉禾這么一個電影王國，建立起屬于嘉禾的巨頭時代。

何冠昌這么一個嘉禾二老板。

如果你以為他只是一個慈祥和善的長輩老爺爺，一個心性純良的好好先生，一個簡單的人。

那可就是大錯特錯了~

能夠成為時代弄潮兒的人，沒有一個會是簡單的。

都說站在風口上，豬都能夠起飛，但問題就在于，你能看見和抓住那個特殊的風口嗎？

……

“Boss，暑期檔的上映檔期，上個月就給了吳雨森、袁禾平、洪琻寶他們。”

“我能看出是為了平衡。”

此前便思索分析了一通的林瑜，將自己理解想到的部分講了出來。

平衡，對于上位者而言，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東西。

古代皇家所謂的帝王心術，范圍更大囊括更多的御下之術，劃分在謀略里的廟算之道，“平衡”二字都是其中的精華和奧義。

對于何冠昌這個公司老板而言。

之前在乾坤未定之際，便直接答應吳雨森、袁禾平、洪琻寶三人的預定暑期檔要求。

何冠昌為的就是一個平衡，一個雨露均沾。

在79年圣誕檔的競爭里，顏祖和《鬼打鬼》其實算是突然殺出來的程咬金。

如果沒有顏祖的話。

嘉禾院線這邊，79年圣誕檔的有力競爭者，第一個其實便是吳雨森，第二個則是袁禾平加洪琻寶這個雙強組合。

單純以票房而論，吳雨森現如今在嘉禾的地位是非常高的，僅次于許貫文這個現役票房之王。

76年的《帝女花》，年度第四，77年的《發錢寒》，年度第二，78年的《大煞星與小妹頭》，年度第三。

連續三年都是相當賣座的大導演，最高票房也破過五百萬港幣這個特殊門檻。

程龍雖然迅速成為了香江影壇的現役第二人。

但程龍是才加入嘉禾的另類新人，為嘉禾拍的第一部電影是《師弟出馬》，要等這個春節才上映呢。

所以。

袁禾平和洪琻寶這么一對老朋友，當初之所以湊到一起，合作拍攝一部《林世榮》原因之一。

便是為了一加一大于二，抹除掉資歷和成績方面的劣勢，在圣誕檔的競爭搶奪中勝過吳雨森。

畢竟一打一暫時還打不過，那正義的二打一總能贏吧。

袁家班和洪家班合力，再加上有關德興老爺子坐鎮，我還搶不過你一個吳雨森？

事實證明。

袁禾平這個武術指導界的王語嫣，豪言無論什么功夫他都懂得其中原理的武學博士，的確是對的。

在原時空中。

袁禾平這個剛剛從思遠影業轉投到嘉禾的“新人”。

初來一乍到，便憑借著與洪琻寶的合作《林世榮》，奪得了嘉禾院線在79年的圣誕檔。

把吳雨森精心籌備了將近一整年，向恩師張澈張大導演致敬的《豪俠》給擠到了一邊。

而在當下。

隨著顏祖帶著《鬼打鬼》的橫空出世，圣誕檔直接沒了。

這就使得《林世榮》和《豪俠》分別在11月的下半旬和12月的上半旬上映。

就嘉禾與何冠昌而言，公司內部是必須要端一下水的。

要不然有了隔閡，甚至是鬧了矛盾，人到時候直接跑了怎么辦。

所以那天吳雨森、袁禾平和洪琻寶找上他，要一個暑期檔名額的時候，何冠昌直接就應了下來。

于情于理都該補償一個好檔期給三人。

這就是屬于端水大師的平衡~

……

“平衡這一點是對的。”

對于林瑜給出的分析，何冠昌予以了肯定。

喊的是Boss，但實際上嘛，在香江電影界這個目前仍舊存有一套師承習俗的地方。

不管是張立荀還是林瑜，其實都是何冠昌帶的門生，親自培養的徒弟，并不僅僅只是助理和秘書。

例如此前的張立荀。

何冠昌便借著《鬼打鬼》這個機會，把張立荀給推了出來，一邊積累經驗，一邊增長資歷。

等到了后面，電影制片人也好，公司高管也罷，都是張立荀的路。

“還有嗎？”

門生弟子自然需要教導，何冠昌這個老師，徑直一個問詢。

而林瑜這邊，在想了想后，問道。

“這一次的《撞到正》。”

“您給了阿祖和張小姐一個復活節檔期，是為了維系關系。”

私底下的對話就是這么的直接和直白。

林瑜口中提及的只有顏祖和張愛嘉，而許安華則是又一次被完美的忽略掉了。

“但一個點的份額都不要。”

“卻又給了他們合作者的待遇，甚至租用器材和后期制作什么的都打了折~”

“這一點我有些想不通。”

微微搖頭的林瑜，隨即又緊接著問道。

“而且您這兩天不是還在想著。”

“要跟阿祖聊一聊，把他簽下來，或者入股他的春秋嘛。”

剛才在這個辦公室里，雙方聊的只是《撞到正》，至于簽人和入股的事情，何冠昌直接提都沒提。

聞言。

何冠昌同樣微微搖頭，卻也依舊是心平氣和的對著林瑜教導道。

“在《鬼打鬼》的合作上，阿祖是以【春秋】的名義和我們嘉禾合作的。”

“阿祖他現在的想法，大概率是想要做獨立制片了。”

平靜的言語在繼續。

“現在的話。”

“跟他聊是肯定會聊的，明天晚上在慶功宴上，我就會跟他說這件事情。”

“但大概率會被拒絕。”

真正優秀的人才，從來就不好挖，這一點何冠昌很早就懂了。

而同樣的。

在這一刻，林瑜也是聽得一頓，學到了新知識。

——明知最后的結果可能不會太好，但依然要去試上一試。

因為任何事情都要做了才會有一個結果。

但萬一呢~

既是以防萬一，也是為了鋪墊。

“就《撞到正》這部戲來說。”

“它會成為一座橋梁。”

“獨立制片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特別是還要出外景。”

“獨資的壓力更是不用多說。”

閉目靠在老板椅上的何冠昌，似若一個穩坐釣魚臺的姜姓老翁，悠悠地道。

“等阿祖在外面四處碰壁，吃夠了苦頭。”

“一經對比之下，自然也就知道嘉禾的好啦。”

“到時候再跟他聊簽約或者入股的事情嘛~”

雖然何冠昌沒有正面回應份額的事情，

但林瑜還是聽得恍然大悟，看透了外表之下的第二層，言道。

“您不看好這部《撞到正》？”

相比于林瑜的驚訝，何冠昌則是悠悠一笑。

“至少就目前而言。”

“這部《撞到正》也就是五五開，賺的可能性有，但賠的可能性也不小。”

“有一點小瑜你要記住。”

“我們做電影的，絕對不能盲目，也不能狂妄和自負。”

“電影永遠都是不確定的。”

“哪怕是許貫文，也從來不敢跟我和雷蒙打包票，說他的電影就一定能夠賺錢。”

這一點倒的確是真的。

許貫文每次上新戲其實都會緊張，很有壓力，因為電影這個東西真的就很神奇，充斥著各種不確定的因素。

雖然到目前為止。

許貫文做導演的戲，真就每一部都賺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