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酒醉之后,趙為民再沒有來拜訪李知蟬。
李知蟬教授李清平醫術,整理氣養醫經。
他給了明泰一塊木牌,上面同樣雕刻著一只蟬。
若他們愿意離開朝堂,自可喚醒其中法力,帶他們假死脫身。
他和明平天南地北,不可能時刻守在兩人身邊。
而且,秋天要到了,盛夏的蟬鳴已經到了尾聲,他也快離開了。
南方異人,還是沒有消息,只能等下次了。
李知蟬也在做離開的準備:“青青,我將獨自遠游,你是回西江,還是在云安等我?”
“遠游?你要拋下青青么?為何不能帶著青青?”青青道。
“因為行者要去一個,只有自己能去的地方,青青進不去。”李知蟬道。
“只有行者能去?那是什么地方?”青青追問道。
“行者也不知。”李知蟬道。
“那能不去么?我們繼續尋仙?!鼻嗲嗖簧岬溃骸澳闳舨幌矚g云安城,我們就去山林里?!?
“不能不去。”李知蟬道:“甲申之年,初夏時,行者會去西江渡口?!?
“那青青回西江,行者送青青回去吧,青青不認識路?!鼻嗲嘞肓讼耄馈?
她孤身不知何往,亦不知回時的路。
“云安尚有事要辦,可讓袁親賢帶你回去,亦可請白璃娘娘,帶你逆流而上,回西江渡口?!崩钪s道。
“行者若有事,我可送青青回去,正好去看看夫子山上的杜夫子?!痹H賢從隔壁走了過來。
青青卻是搖頭道:“還是請白璃娘娘吧,青青怕他賣了青青?!?
她不信任袁親賢,這家伙可是還抓了一條錦鯉呢。
袁親賢臉色黑如鍋底:“我在你這,就毫無品德么?”
“是的?!鼻嗲嗪敛涣羟椤?
袁親賢臉色難看,說不出話來。
李知蟬笑出聲來,也沒幫他說話。
談話間,李清平來了:“行者,袁先生,青青?!?
“來的正好,行者即將遠游,這些醫書都留給你了?!崩钪s道。
“行者要去何處?”李清平連忙問道:“能否帶上學生?”
“云游天下,孤身一人,你氣養醫經雖有所成,但還不足,看完這些醫書,便可去治天下人。”李知蟬道。
“是,學生會看完這些醫書的。”李清平恭聲道。
“今日帶書回去,不用在此看書。”李知蟬取了幾本書,遞給李清平。
李清平抱著書,退至門外,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這才起身離開。
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
李知蟬幽幽輕嘆。
袁親賢道:“若有不舍,何不帶他一起離開?”
“并非不舍,只是感慨,士族貴公子,出了一位異類。”李知蟬道。
袁親賢沉默片刻,轉而道:“趙為民為何不來見你了,可是那場大醉,在你面前,丟盡了顏面?”
“趙為民從不看重自己臉面,只是不知如何開口,求一份活口技藝?!崩钪s道。
“直接開口便是。”袁親賢道。
“這就是他與你的不同,他一邊想著,能有一份技藝,帶人活下去。
可卻又想著,若是取了行者的技藝,行者又如何生存?”
李知蟬道:“他想的太多,心太好,造就了今日之優柔寡斷?!?
面對朝堂求和,他能果斷狠心,哪怕拼了命不要,也能站出來大罵一場。
可涉及到活命技藝,卻是躊躇不決。
他心有老弱婦孺,同樣心有李知蟬這位行者。
袁親賢聞言沉默,他和李知蟬,都未表露自己仙師身份。
于趙為民而言,他們都是身無分文,窮苦之人。
“那他還會來么?”袁親賢皺眉,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李知蟬輕嘆道:“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袁親賢思慮片刻,走了出去。
李知蟬和青青喝著酒,看著書。
青青十分豪氣地道:“行者,人類分別時,總是以酒送行,甚至大醉一場,今日青青便與你痛飲三百碗?!?
“好。”李知蟬呵呵笑道。
一碗,兩碗,三碗……
青青倒下了,一頭栽在酒碗里,發出了鼾聲,她的三百碗,止步于第三碗。
而袁親賢,則是攔住了趙為民:“行者已經走了,回去吧。”
他看著眼前老人,心緒復雜,有慚愧,亦有欽佩。
“總得去見見?!壁w為民提著一壇酒,道。
“已經走了,還如何見?”袁親賢皺眉。
“目送一番,送別也好?!壁w為民堅持道。
袁親賢無奈輕嘆,轉身離開。
趙為民邁步向前,腳下一個趔趄,跌倒在地,酒壇碎了,灑了一身。
他頗為狼狽,卻依舊提著破碎的酒壇,來到李知蟬小屋前。
袁親賢回到隔壁,獨自喝著悶酒。
“聽聞行者要遠游,我本想帶一壇酒來,可途中摔了一跤,只剩下些許殘余了。”
小老頭臉色發紅,似有羞愧。
好好一壇酒,只剩下最后殘余,實難拿得出手。
可他實在沒有其余東西了,也沒有錢財,重新買酒。
“行者本以為,你會帶一個空碗來,不曾想,你竟舍得打酒?!崩钪s笑道。
“行者乃是小老兒知己,豈能帶空碗,不帶酒?”趙為民道。
李知蟬接過破酒壇:“正是知己,才該帶空碗而來,倒是這摻雜些許泥灰的剩余酒水,該害你跌倒之人飲下?!?
“我跌倒時,周圍無人?!壁w為民解釋道。
李知蟬將殘余酒水,放在一旁:“你若不飲,行者可就走了?!?
袁親賢不得不從隔壁走出,連連道:“我飲,我飲便是,老朽好歹也是老人家,行者真是不留老朽面皮。”
“袁先生?!壁w為民一怔,雖然袁親賢阻撓他來,但摔倒時,袁親賢并不在。
明明身邊空無一人,是自己不小心滑倒。
“事情總要說清才是?!崩钪s道:“那日酒醉,其余的沒記下什么,倒是行者有賺錢法子,你記得清清楚楚?!?
“老朽說過,愛財如命的?!壁w為民神色恢復如常,似還有幾分驕傲。
“既然愛財,為何不早些來?”李知蟬道。
“行者雖不愛錢財,但游覽山水,總需用錢的,若取了行者技藝,行者以后再取錢財,便不容易了。”
趙為民直言道:“我雖心憂老弱婦孺,卻也不愿害行者,畢竟,行者無錯,緣何受罪?”
“那為何今日來了?”李知蟬道。
“一是,行者要走了,我總該送送。
二是,老頭子還是過于愛財,厚顏來問上一句?!?
趙為民道。
李知蟬沉默片刻,知曉若是說一句不給,趙為民再也不會提這事。
他下了很大決心,才開了這個口。
“西江清烈,配合君子之道,可換錢財無數?!崩钪s道。
“非我之技藝,又是君子之道,我如何能以此換財?”趙為民搖頭。
“我有捕魚之法,可于赤河,西江捕魚為生?!?
“太過遙遠,若獲利太多,必遭受他人覬覦?!壁w為民道。
“我有醫術,可治天下疾病,若是學成,診金無數?!崩钪s道。
“學成需要太久?!壁w為民搖頭。
“利益動人心,任何技藝,皆會造人覬覦,亦需要時間?!崩钪s皺眉道:“你來說說,你要什么技藝?”
趙為民起身作揖:“小老兒想學,有道之財,只富己身,他人學不會之道?!?
“為何?”袁親賢忍不住開口:“將技藝傳給他人,這樣你也不用為他們操勞,豈不更好?如此,你也安全。”
趙為民沉重道:“權貴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