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麟在宴席上被黛玉突然一問，且又見探春正目光清亮的看著自己，臉頰更是紅了一片，他慌忙的移開視線，低著頭說道：“三姑娘......自然是極好的。”

眾人看著顧麟的模樣，皆笑了起來。

“我這個弟弟從小經(jīng)不住別人開玩笑，凡是逗他的話，都能讓他紅起臉來，大家見諒。”顧麒笑著說道。

王熙鳳笑著打圓場：“好了好了，玩笑歸玩笑。咱們今日聚在一處，一是感謝二位公子相助之情，二是自家兄弟姐妹樂呵樂呵。這院子景致好，酒菜也齊備，大家只管盡興！”

眾人笑著齊齊舉杯，謝鳳姐妥善安排之情。

寶釵湊在黛玉耳邊，輕聲問道：“妹妹之前提起的‘招投標法’，府內(nèi)老爺太太們可允了？”

黛玉笑著說道：“寶姐姐信息倒快，今兒一早鳳姐姐剛和我說，老爺太太們已經(jīng)允下，讓整理清楚需要實施的項目，明日就開始準備了......”

黛玉只以為是寶釵心急，想要早日中標，來獲得資金支持，解除薛家的困局，便說道：“姐姐不用急，等事情定下來，我第一個去找你，咱們詳細地把需要準備的材料清單捋清楚，以薛家商號的實力不成問題！”

寶釵笑了笑，說道：“有顰兒協(xié)助，我自然不用急的。”

顧麟聽到黛玉和寶釵在談論什么法子、什么材料的，問道：“妹妹剛才說的是什么？”

黛玉答道：“明日府中要實行新策，針對修造別院經(jīng)費花銷的。”

大公子顧麒也好奇問道：“是什么新策？妹妹不妨說出來也讓我們見識一番。”

黛玉欣然同意，慢慢將“招投標法”的細節(jié)說與他們二人聽。

待黛玉說完，顧麟拍手稱贊，而顧麒卻陷入了思索。

王熙鳳笑著對顧麒道：“顧大公子，說起來，我們府里這新法子能成，還得感謝林妹妹和三妹妹費心琢磨，顧大公子在蘭臺寺見多識廣，對這法子，可有什么高見？也指點指點我們。”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顧麒身上。

顧麒放下酒杯，神色肅然：“這法子若是能落地......倒是件好事，只是......”他頓了頓，接著說道：“商人逐利，恐有投機者以次充好，倒壞了信譽，日后再想更改供應商，只怕會有諸多不便。”

探春立刻接話：“顧大公子所言極是！我與林姐姐正為此事犯難，不知公子可有良策？”

顧麒思索了一番，緩緩說道：“或許......可設置一下參與的門檻，定上幾個必要核查的條件......”

他一邊琢磨，一邊說道：“比如核查商號近幾年內(nèi)，對相同項目供貨的流水；還有對提供的材料進行抽樣檢查；同時也需要詢問過往主顧的意見......如此層層篩選，方能保真。”

寶釵默默聽著，目光不自覺落在顧麒身上。

這位顧家大公子竟與其他世家子弟不同，并不是只有滿嘴的“仁義禮智信”，說起見解來也是頭頭是道、有理有據(jù)，條條都直點要害之處。

“大公子此策甚妙！”黛玉拍手稱贊，“只是最后這條‘驗口碑’，實施起來怕有難度......商賈之間盤根錯節(jié)，誰肯說真話？”

顧麒微微一笑：“既如此，不如設置一個“名單庫”，凡查出以次充好的，自此以后永不與他們合作，以貴府的名望，哪個商號還敢弄虛作假呢？”

王熙鳳笑道：“顧大公子這法子，竟比我們想的還周到些。”

“說起來......”顧麒看向?qū)氣O，緩緩問道：“聽聞薛家商號經(jīng)營多年，不知寶姑娘對此法有何看法？”

寶釵淡然的答道：“公子所言極是，此法若能推行，于商界亦是正本清源。”

顧麒笑了笑：“薛家商號可參與此次競爭？”

寶釵一怔，她不知道顧大公子問這句話是何用意，但既然自己家要參與，到時也是瞞不住的，于是說道：“自然。”

顧麒頓了頓，說道：“既然姑娘家中也要參與，那我得給姑娘提個醒，前幾日聽聞有商戶家中因為私事牽扯，挪用了銀子......寶姑娘必定要仔細，不能犯這樣的差錯。”

顧麒一番話，讓場面陷入尷尬。

在場人中，沒有不知道薛蟠賭債一事的，所以大家都聽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大公子所言極是，信譽乃是商號立身之本。”寶釵抬起頭，迎上顧麒的目光，“薛家定當嚴守規(guī)矩，若有差池，甘愿受罰。”

顧麒頷首淺笑，接著對王熙鳳說道：“貴府這法子若是實行的好，以后其他家中也都會效仿，所以這個頭必定要開好！若是需要我們幫忙查詢商號信譽的，只管來說便是。”

王熙鳳笑道：“有大公子幫忙，我們便更沒什么好擔心的了！”

顧麒這短短幾句話，像一盆冰冷的水，潑在寶釵的頭上。

整場宴席間，她總覺得顧麒的目光時不時會落在自己身上，像無形的線，牽得她脊背發(fā)僵。

宴席散時，寶釵與探春先上馬車，卻清楚聽見顧麒在身后與黛玉道別：“林妹妹若需幫忙核查商號，盡管開口......”

她原以為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薛家只要贏得這場競賽，獲得資金注入，就能起死回生......

卻沒成想，這件事就像魚刺一樣，卡在薛家的喉嚨上，反反復復地折磨著他們。

若真在競爭的時候，被人揭穿薛蟠賭債的事情，她們失去的恐怕不只是這場競標，還有薛家商號的聲譽。

寶釵一路想著，不知過了多久，她回到了梨香院中。

香菱見寶釵回來了，忙迎上去，卻見寶釵面色蒼白，不由擔心的問道：“姑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寶釵搖搖頭，向屋內(nèi)走去，不知為何她又忽然想起顧麒說的“名單庫”——若薛家真被列上去，怕是連翻身的機會都沒了。

“香菱......”寶釵回過神，輕聲對香菱說道：“把近三年所有的供貨合同都找出來，我要一份份核對。”

香菱愣住：“姑娘，你剛回來......還是先歇歇吧......”

“現(xiàn)在就去吧，我沒事。”寶釵打斷她，或許顧家大公子的懷疑也并不完全是壞事，至少提前提醒了她。

若想保住薛家，唯有親自上陣，把這爛攤子一點點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