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裹挾著鉛灰色的云絮，在林梢間翻卷奔涌。
王啟踩著松軟的腐殖土，跟隨族長穿行于漸暗的林中。
來時通向千西部族的道路已被他們放棄，和北獵部族分開后，此刻他們正朝著河岸方向而去，那里是能讓他們更快回到石落部族近路。
于是在行進一段距離后，王啟聽見了，悶雷般的聲響自遠處深處傳來，起初似遠山低語，漸次化作連綿不斷的轟鳴。
當眾人攀上一道山梁時，視線開闊，南方的天際線驟然被一條銀鱗閃爍的巨龍占據。
那是解凍的河水。
春日的雪水自千峰萬壑奔涌而下，將河道擴張兩倍有余。
原先封凍的冰層早已碎裂，化作無數巨大的冰塊，在湍流中互相撞擊迸濺。
整條大河翻滾著黃褐色的浪濤，裹挾著斷木與殘雪，以摧枯拉朽之勢向前奔襲。
“如今河水渾濁的模樣，倒是和后世的黃河沒什么兩樣了。”
王啟看著面前的河水，突然想起一個后世的吐槽視頻。
那便是雖然河水【黃河】作為華夏人的母親河，但它對于自己的孩子可從不留情。
“心情不好改道，心情好也改道。”
“不修水利的朝代改道，興修水利的朝代也改道，祭祀也無用，不祭祀也不礙事。”
“反正黃河餓了會自己上岸找吃的。”
“若是把時間拉長到幾千年，黃河就如同一條胡亂抖動，沒有規則的繩索，幾千年來無差別的肘擊岸上的一切……”
“黃河被稱作母親河，未嘗不是整個中原都被黃河打的叫媽媽。”
“后世不知多少朝代，因為黃河改道而走向衰弱。”
“可以說是，最嚴厲的母親才能培養出最頑強的民族！”
想到此處，王啟一個沒忍笑出聲來，直讓一旁的石千里，石小魚轉過頭來。
看著嘿嘿傻笑的王啟，滿頭霧水。
“王啟大哥，你沒事吧？”石小魚有些關切的開口。
“額…咳咳！沒事……”王啟止住笑意，看著遠處的湍急的河水，思緒亂飛，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說起來，不知道這個時代大禹出生了沒有？”
“據山海經記載，大禹治水的傳說后世可謂是個中華人都知曉。”
“若他已經出生，豈不是說，一個大水泛濫的時代要來了？”
然后王啟又想起從幾位族長，還有石從巫祝那里聽到的信息。
“近些年來，天氣越來越寒冷，夏季越來越短，冬季越來越長，這樣的日子不知何時到頭。”
“冬季變長，夏季變短？”王啟皺起眉頭，思忖著，他總覺得捕捉到了什么關鍵的信息，卻一時間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聯想。
“到底是什么呢？”
“總覺得這個信息很重要，我也在哪里看到過……”
直到他們又走上一處山腰，王啟撞到前面石千里的背部，他才突然驚醒。
“額，怎么不走了？”
“王啟大哥，已經接近午時了，石山叔說停下吃點東西再走。”石小魚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王啟轉過頭去，迎上一雙擔憂的眼睛。
“你沒事吧，王啟大哥，看你一幅心不在焉的樣子？”
“我沒事，”王啟知道自己的樣子讓少年擔心了，他當即解釋道，“我只是在看到黃河……不，河水的時候，想起了一些家鄉的事情。”
石小魚遞過一塊肉干，來到王啟身旁坐下，“說起來，王啟大哥你還沒有說過自己的家鄉，能走出王啟大哥你這種懂得那么多知識的巫，想必是個很好的地方吧？”
“自是不錯的，”
看著邊上面露憧憬的少年，王啟笑著開口，把前世一些放在這個世界不算驚世駭俗的事物講給少年聽。
可饒是如此，也引得驚呼連連，說到后面。
邊上的幾人也都湊上前來，豎起耳朵來聽著這些奇人異事。
直到王啟講完，一旁的石小魚眼睛閃爍著光芒，面帶憧憬道。
“王啟大哥說的家鄉真好啊，有朝一日，要是能去看看便更好了。”
“我倒是也想回去，”王啟無奈一笑，“但似乎，已經回不去了……”
王啟是在參觀三星堆博物館時來到石落部族的，當時疑似帶著他穿越的“三星堆面具”，似乎沒有和他一起來到這個時代。
這么多天下來，王啟也已經明白，他這次穿越是張單程票。
如果他想回去的話，除了研發時光機外，似乎只有活上個那么幾千年？
“但那怎么可能？”王啟頓覺好笑，他抬起頭來，發覺石小魚正滿臉歉意的看著他。
“王啟大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無礙，小魚你無需道歉，”王啟打斷石小魚的話語，他站起身來，看向湍急的河水，笑道。
“其實我在家鄉的時候，也只是一個碌碌無為的普通人，但來到石落部族后，我發現自己能做的事情變得很多。”
“所以呆在石落部族，也沒什么不好的，”王啟伸出手輕拍石小魚肩膀，“小魚你不用在意，有時間我會再和你講講家鄉之事的。”
“嗯，王啟大哥你沒事就好。”石小魚聞言點了點頭，卻也識趣的走到一旁，不再打擾王啟。
看著還時不時小心打量這邊的少年，王啟心中不免感到一陣暖意，哪怕在這個蠻荒的年代，也還是有人會關心著他。
他其實一直都不孤單，王啟凝視著湍急的河水，感覺心情莫名變好起來。
然而下一瞬，他眉頭便蹙起，遠處的河水上出現了奇怪的東西。
那東西似乎是鳥，但……
“哪有鳥是兩個頭啊？”
“也許石山族長知道，”王啟這么想著，他轉過頭去，石山正靠在一棵樹上閉目養神。
“石山族長，那邊的河面上出現了一群奇怪的鳥，它們長得像是……野鴨子？
但都有兩個頭，你知道是什么嗎？”
“奇怪的鳥？兩個頭……難道……不好！！”
石山猛然睜開眼睛，從地上一躍而起，他看向遠處的河面上，形似野鴨，雙頭，每顆頭都只有一顆眼的怪鳥映入眼簾。
“是蠻蠻！這么多？而且朝著這邊來了？！”
石山看著越來越近的蠻蠻，當即朝著王啟等人大吼道，“趕緊起身，朝山下走，遠離河道！”
“異獸蠻蠻族群飛過來了，再不跑來不及了！”
說著，石山一個箭步竄到王啟身旁，一只手提起王啟，另一只手抓住石小魚，沒有絲毫猶豫的朝著北面，遠離河水的山林中跑去。
而剩下的三人，石影、石玉在聽到石山的話語后，面色頓時大變。
甚至連放著鹽的包裹都不拿便跟著石山往北方跑，石小魚也趕緊跟上。
周圍的景色不斷往后退去，被拽著的王啟在耳旁劃過的風聲中，在聽到石山族長那句“蠻蠻”后，終于明白遭遇了什么。
那是在山海經上明確記載的異獸，蠻蠻！
“有鳥焉，其狀如鳧，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飛，名曰蠻蠻，見則天下大水。”
蠻蠻長得像是野鴨子，但只有一只眼睛一只翅膀，必須要兩只鳥合在一起才能飛翔，這種鳥名為蠻蠻，只要他出現，便會出現水災。
而在這山海時代，遭遇過這些異獸的人來說，他們還有一種解釋。
蠻蠻身為異獸，能控水，單只不懼，但聚集成群時，能輕易控制大水，掀起洪澇，為害一方，是實實在在的禍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