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魯臺的語氣和他的眼神一樣堅定，看得巴圖魯心中連動。

那天魏恒的做法的確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茫茫草原，部族眾多，加之草原環境惡劣，生存困難，故此草原逐部之間是根本不缺勇士的。

但巴圖魯雖然是科爾沁部的可汗，可他還從未見過和魏恒一樣勇猛的勇士。

當他那日被俘，最終知道魏恒只帶了四百騎兵去偷襲他的王庭，卻只用了兩百騎就俘虜了他之后，巴圖魯的內心是無比崩潰的。

這就相當于本來擁有一座堡壘，且躲在這堡壘最安全的房間中，卻讓人挖地道襲擊了一樣。

巴圖魯知道科爾沁部很可能要走到盡頭了，可作為部族的可汗，心中的榮耀感不允許他向阿魯臺低頭。

“那就試試吧。”

巴圖魯此時輕聲道：“看看是你古列堅的槍快，還是我兒子的刀快！”

“阿魯臺，你雖然俘虜了我，但我科爾沁部還有數萬騎兵，等他們集結……”

“你還幻想著讓他們集結？”

聽到這話，阿魯臺忽然笑了，道：“巴圖魯，你也是草原部族的領袖，卻說出這樣的話來，不覺得可笑嗎？”

“之前被你吞并的部族都是怎么臣服的？他們的大頭人沒了之后發生了什么，還需要我和你再解釋一遍？”

巴圖魯不說話了，而是默默的低頭，眉頭緊皺。

他當然知道阿魯臺是什么意思。

他這個科爾沁部的可汗被俘虜了，科爾沁部的第一反應絕對不是集結兵馬來救他，而是會推舉出一個新的可汗來。

且根據以往的經驗，被推舉出的可汗一定不會服眾，這必然會引得部族分裂。

分裂之后便是內戰，內戰打完才能確定新的可汗。

到那時，整個科爾沁部必然已實力大損。

而且阿魯臺的部族一直在邊上虎視眈眈，以阿魯臺的眼光，他是絕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科爾沁部內亂而無動于衷的。

換句話說，在巴圖魯被俘虜之后，科爾沁部就一樣在消亡的路上了。

這就是制度落后帶來的弊端。

同樣的事如果發生在大周，可能也會出現對應的亂局，但王朝卻輕易不會變，打仗的將軍還是會打仗，治理民眾的官員也還是會治理民眾。

但在草原上，卻是另外一回事。

“你還是聽聽我的提議吧。”

巴圖魯不說話了，阿魯臺又開口道：“告訴我你的二兒子在哪，我會讓人送一封你的信過去。”

“如果你們科爾沁部愿意歸降，我可以讓你們繼續做王，繼續統領現在的領地，除了向我稱臣，按年納貢之外，你還是草原西部的王。”

“你和你的子嗣都能活命，你的部族也不會分裂，至于那些不愿意臣服的部落，我會想辦法對付的。”

“巴圖魯，這是最好的辦法了，可以免去你我部族之間的殺戮，也可以挽救很多將士和族人的性命。”

“怎么樣？”

阿魯臺的話帶著很強的誘惑性，但巴圖魯聽了，卻笑著搖了搖頭。

“阿魯臺，你不要把我當成三歲的孩子騙了。”

“我如果告訴你我兒子的位置，你肯定會帶隊去，先把他殺了的。”

說著，巴圖魯拿起桌上的銀杯，直接將里面的酒水一飲而盡，又道：“還說什么讓我做草原西部的王，你這分明是在哄我罷了。”

“如果真是那樣，你吞并科爾沁部有什么用？就不怕我們后面再反你嗎？”

阿魯臺聞言輕嘆口氣，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當我沒說吧。”

“我就等著你們部族內亂，然后趁著他們最虛弱的時候率兵突襲，直接滅了你的部族。”

“巴圖魯，那時，你這個可汗就沒什么用了，你和你的兒子、女兒會有什么命運，你比我更清楚。”

說完，阿魯臺便起身，打算直接轉頭出去了。

此時，巴圖魯忽然開口道：“阿魯臺，我的女兒聯吉娜，已經和朵容部聯姻了！”

“一個月之后就是婚禮，到時候他們如果見不到人，會來找你要的！”

阿魯臺聞言愣了一下，站在原地，轉頭看向巴圖魯。

“哈哈哈……”看到阿魯臺的面色，巴圖魯哈哈大笑，道：“沒想到吧？你沒想到我也會和世仇聯姻吧？”

“阿魯臺，你能和大周和解，我為什么不能和朵容部和解？”

“再告訴你一件事。”

“我的另一個女兒諾敏也和窩涼部的臺吉有了婚約！商談的使者已經過去了！”

“阿魯臺，你的確有辦法滅了我的部族，但滅了我們之后，你就要承受朵容部和窩涼部的怒火！”

“哈哈哈……”

巴圖魯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你，哈哈，你可知道，在這草原上……”

“在這草原上，沒有一個部族能同時面對另外兩個大部落的進攻！”

“你如果敢滅了科爾沁部，那我們就在長生天身邊等著你！”

“到時候，你我再喝酒把！”

說著，巴圖魯直接將手中的銀杯仍在了地上，他臉上的笑意不減，看阿魯臺的目光中滿是挑釁。

阿魯臺站在原地，看著巴圖魯良久，半天都沒說話。

他確定巴圖魯說的肯定不是假話，他只是有些意外。

科爾沁部和朵容部之間是世仇，這已經有幾十年的歷史了，遠在兩個部族都沒有壯大之前就已經結了仇怨。

比起阿魯臺部來，其實科爾沁部最大的敵人一直都是朵容部。

阿魯臺真沒想到，為了生存下去，巴圖魯會把事情做到這一步。

阿魯臺沒再開口說話，他的腦子有些亂，需要時間解決這些事。

轉身出去，夜里清涼的風迎面撲來，讓阿魯臺有些脹痛的頭腦清醒了一些。

他緩緩搖了搖頭，看了一眼遠處海蘭珠的氈房。

遇到這件事，他第一時間的商法竟是去找魏恒商量，這讓阿魯臺自己都有些詫異。

有頓了半晌，阿魯臺長出口氣，邁步緩緩往大帳的方向去。

夜色之下，他的身影有些寂寥，形單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