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瓦這次是要被帶去王庭面見阿魯臺的，也要當著阿魯臺的面宣誓效忠，并獻上科爾沁部的大纛。

他要用祖輩的榮譽換取族人們的生存空間，這是戰敗者必須要做的。

可達瓦心中一直不服，無數的烈焰都在他心底焚燒著，他也始終在考慮后面的事。

可經過脫歡的這一番話之后，他的想法有了細微的變化。

仇恨是不會消失的，只是會被遺忘。

達瓦不想忘掉自己父兄被殺的事，為父兄復仇，也是他能成為科爾沁新汗的主要原因和動力。

可現在，甚至可以預見的長遠未來，科爾沁部擊敗阿魯臺部的可能性也是極低的。

既然這樣……那就不如換一個方向。

“國師，你說海蘭珠已經被派去邊境了。”達瓦此時再次開口，輕聲道：“我能不能向可汗請命，也去邊境駐守？”

“帶著我的族人，也能幫上別吉。”

“這個，你要親自問可汗才行。”

脫歡依舊靠在馬鞍上，聲音有些輕：“而且你能不能去，也要問別吉和古列堅的意思。”

“達瓦頭人，你還是想想見到可汗之后要怎么說吧。”

“所有的阿魯臺族人，都知道我們部族之間是世仇。”

“現在在部族中，還是有很多人想出兵完全滅了你們。”

達瓦完全閉嘴了，方才的思緒才剛掀起便被吹散。

脫歡說得沒錯，現在對于達瓦和整個科爾沁部而言，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務。

而向阿魯臺汗效忠，取得阿魯臺部更多人的信任，才是他現在最應該做的。

達瓦他們的隊伍人數并不多，但也在草原上拉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

夕陽的余暉自身后照耀而來，染紅了整片草原，那像鮮血一樣的顏色，似乎也染紅了達瓦的心。

……

“從今天開始，你便離開部族，去朵容部的邊境。”

混克看著才回來的克烈，語氣十分嚴肅。

可他的話卻讓克烈猛地一愣，繼而十分不解地道：“阿布，為什么？”

“海蘭珠已經離開部族了，現在正是大好機會，我為什么要……”

“讓你去你就去，哪有那么多為什么！”

混克被克烈的態度氣得直接拍了桌子，雙目血紅的道：“我是在救你，你懂不懂？”

“我不懂！”

克烈的脾氣也上來了，他死死地盯著混克，咬牙道：“你把我的兩個兄弟都趕回了部族，現在還要趕我出去？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連可汗都說過，未來的汗位是可以爭取的！”

看到克烈的樣子，混克心底的怒火卻忽然消失了。

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克烈的頭腦和魏恒比起來，根本就不在一個層面上。

無論如何，就算自己拼盡全力，也根本沒辦法幫克烈擊敗魏恒。

也就是說，克烈成為未來可汗這件事，從最一開始，就是阿魯臺的緩兵之計。

混克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蠢，蠢到這么明顯的事，他居然現在才看明白。

阿魯臺是想在海蘭珠成為可汗之前，盡可能的消耗他部族的力量，所以他之前才會找到自己，說出那些威脅的話。

而想讓克烈去朵容部的前線，也是混克自己想到的辦法。

這個辦法，似乎也是阿魯臺唯一留給他的一條路了。

如果不走，那后面會發生什么，都是可以預見的。

見自己的父親不說話了，克烈心底的怒火也散了幾分，他低聲道：“阿布，我已經聯絡了不少頭人，他們和我的關系都很好。”

“關鍵時刻，他們都愿意支持我做可汗！”

“我也有家族高貴的血統，我做可汗，怎么也比一個女人做可汗強！”

混克一直看著克烈的眸子，心中卻在天人交戰。

他看清了阿魯臺的謀劃，可卻找不到破解的辦法。

讓克烈留在王庭，他最終很可能會忽然暴斃，任何人都找不出問題來。

可讓他去前線和朵容部廝殺，他也有可能會死。

頓了半晌，混克心底做了決定，繼而輕聲開口道：“克烈，別人的支持都是口頭上的，根本就靠不住。”

“你如果想做未來的可汗，需要自己手里有勢力。”

“我讓你去前線，就是要去賺取軍功的。”

混克的聲音緩和了許多，也讓克烈能靜下心來聽他說話。

此時克烈還是有些疑惑，微微皺眉問道：“可我如果去了邊境，部族里……”

“海蘭珠已經去邊境了，你可知道是為什么？”

混克發問，克烈卻愣了一下，他根本就沒去想這方面的事。

之前海蘭珠和魏恒凱旋歸來，克烈故意躲著沒見，之后又帶著自己麾下的將士出去巡視了，就是要避開海蘭珠。

從心里，克烈也是不愿意當著所有族人的面向海蘭珠效忠的。

他之前的確想過先效忠再反叛的手段，只是被混克完全壓住了，根本就走不通。

后面他也想清楚了，作為一個草原人，如果有一天他向自己效忠過的人動刀子，必會引得所有人唾棄，他就算最終能做可汗，也根本做不安穩。

所以，他才想到用迂回的手段，去爭取更多部族頭人的支持。

這也是一開始海蘭珠想到的辦法，或者說，是草原人普遍的想法。

只是因為有魏恒在，他看事情的層面更高，知道任何人的支持都沒有自己的硬實力有用，所以才說動了海蘭珠，一起去往邊境的。

現在同樣的問題擺在克烈面前，他卻很難理解。

“可汗唯一的子嗣，還是女子，只帶領數千族人前往邊境，抵抗部族最大的威脅，你覺得這是沒用的嗎？”

混克瞇著眼開口，克烈又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卻想不明白。

見自己的兒子這么不開竅，混克也只能暗嘆口氣，又低聲道：“現在，部族就兩件大事。”

“第一是大周的威脅，第二是和朵容部之間可能發生的戰爭。”

“克烈，你自己想一下，那邊能獲得功勛更大？”

“那肯定是滅掉朵容部啊！”

克烈直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