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二十一分，胡蝶站在臨江公寓1704室門前。

她盯著手機屏幕上的數字從“17:04“跳轉到“17:05“，又回到現在的“03:21“。這已經是“追光者“失聯的第七天。自從那日在窗臺上發現那只藍色玻璃蝴蝶后，對面17樓的窗戶再也沒有亮起過燈光。

胡蝶從口袋里摸出鑰匙——這是三天前在門墊下發現的，包裹在一張聲譜圖中，上面用鉛筆標記著她第一次直播時的頻率。鑰匙插入鎖孔時發出輕微的“咔嗒“聲，在寂靜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推開門，一股霉味混合著電子設備冷卻后的金屬味撲面而來。胡蝶摸索著墻上的開關，燈光亮起的瞬間，她倒吸一口冷氣。

整個客廳被搬空了。

曾經布滿整面墻的顯示屏、工作臺上精密的監聽設備、甚至那排英雄329鋼筆，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地板上留下的設備壓痕和幾根散落的音頻線，證明這里曾經存在過一個專業級的監聽站。

胡蝶的指尖擦過墻面，那里曾經貼滿了她的聲紋圖譜。現在只剩下一塊顏色略淺的方形區域，和幾個微小的、像是被圖釘扎過的小孔。

“有人來過...“她喃喃自語，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里產生輕微的回音。

突然，廚房方向傳來一聲輕響。胡蝶渾身一僵，慢慢轉身。廚房門虛掩著，從門縫里透出一線微光——那絕不是她剛才打開的燈光。

她屏住呼吸，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無聲地向廚房移動。三米、兩米、一米...就在她伸手準備推門的瞬間，門自己開了。

“別動。“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

胡蝶的心臟幾乎停跳。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陸沉，而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穿著維修工的制服，手里卻拿著一臺古怪的儀器，頂端閃爍著紅色光點。

“你是誰？“胡蝶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墻面。

男人沒有回答，而是舉起那臺儀器對準了她。儀器發出“滴“的一聲，紅光變成綠色。“聲紋確認，目標匹配。“他對著衣領處的麥克風說道，然后側身讓開，“請跟我來。“

胡蝶這才注意到廚房里別有洞天。冰箱被移開了，露出后面一個半米見方的洞口，里面透出幽藍的光線。

“陸先生在等你。“男人補充道，語氣機械得像個AI語音助手。

胡蝶的指甲陷入掌心。理智告訴她應該立刻轉身逃跑，但某種更深層的沖動驅使她向前邁步。她彎腰鉆進洞口，發現里面是一段向下的金屬樓梯，墻壁上鑲嵌著微弱的藍色LED燈帶。

樓梯盡頭是一扇厚重的金屬門，門上有塊小小的電子屏，顯示著聲波紋圖案。帶路的男人示意她靠近麥克風。

“我該說什么？“胡蝶問道。

“隨便。“男人回答，“它只需要你的聲音。“

胡蝶猶豫了一秒，然后輕聲說出她每晚直播的開場白：“這里是FM99.5《蝴蝶頻率》，我是你們的主播胡蝶...“

電子屏上的聲波紋跳動起來，與某個預設模式完美重合。金屬門無聲滑開，露出一個讓胡蝶瞠目結舌的空間——這是個地下錄音室，面積是樓上公寓的兩倍大。中央的控制臺上，數十個顯示屏正在播放不同角度的監控畫面，其中就有她直播間的實時畫面。

但最讓她震驚的是右側的玻璃隔離間。里面擺著一張病床，床上躺著的人赫然是陸沉。他臉色蒼白如紙，右手連著輸液管，左手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床邊的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滴“聲，在寂靜的地下室里格外刺耳。

“他怎么了？“胡蝶沖向隔離間，卻被那個“維修工“攔住。

“聲帶手術后的恢復期。“一個女聲從背后傳來。胡蝶轉身，看見一個穿白大褂的年輕女性站在控制臺前，手里拿著平板電腦，“為了救你，他的聲帶嚴重受損。“

平板電腦上正在播放一段視頻。畫面中，陸沉被三個黑衣人按在椅子上，其中一個正用某種儀器抵著他的喉嚨。“說！密鑰在哪里？“畫面外的聲音質問道。

陸沉搖頭，下一秒，儀器發出刺眼的藍光，他整個人劇烈抽搐起來，鮮血從嘴角溢出。但他始終沒有發出聲音——沒有慘叫，沒有求饒，甚至沒有一聲悶哼。

“那是三天前。“女醫生放下平板，“陳主任的人找到這里，想獲取聲紋密鑰。陸沉寧愿毀掉自己的聲帶也不肯開口，因為他知道，一旦密鑰泄露，你會有生命危險。“

胡蝶的雙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她想起陸沉最后那條私信：【我在等一個不會到來的黎明】。原來那不是詩意的表達，而是字面意義上的絕望。

“為什么是我？“她問道，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我只是個普通的主播...“

女醫生遞給她一個文件夾。里面是一份泛黃的實驗記錄，標題為《聲波情緒誘導測試-階段三》，日期是十年前。參與者的簽名欄里，赫然簽著她父親的名字，而實驗對象的照片...是年僅十二歲的她。

“你父親是聲波武器項目的首席工程師。“女醫生解釋道，“當他發現軍方打算將這項技術用于民用領域，用來操控大眾情緒時，他銷毀了所有數據。但他們保留了一樣東西——“

“我的聲音樣本。“胡蝶突然明白過來，胃部一陣絞痛，“所以他們要利用我的直播...“

“優化算法。“女醫生點頭，“你的聲音有種特殊的頻率，能繞過人類大腦的防御機制。這就是為什么你的聽眾會感到異常放松和信任。“

胡蝶轉向玻璃后的陸沉。他眼皮輕輕顫動，似乎正在努力醒來。“那他...?“

“你父親的學生，也是項目的另一位工程師。“女醫生調整著輸液速度，“這十年來，他一直在尋找你，想要警告你。但每次接近真相，都會被陳主任的人阻撓。“

就在這時，控制臺上的某個屏幕突然亮起紅色警報。女醫生臉色驟變：“他們找到這里了。“

胡蝶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推進了一個隱蔽的儲物間。“無論發生什么都別出聲！“女醫生塞給她一個小型U盤，“這里面有你父親留下的全部研究資料，還有...能證明你父親死因的證據。“

儲物間的門關上的瞬間，上方傳來劇烈的撞門聲。胡蝶蜷縮在黑暗里，聽見雜亂的腳步聲、打斗聲，然后是女醫生的尖叫。有人用冷酷的聲音說：“搜！把聲紋密鑰找出來！“

時間變得模糊。可能過了十分鐘，也可能是一小時，外面終于安靜下來。胡蝶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縫，看到的是一片狼藉。控制臺被砸得粉碎，玻璃隔離間破了個大洞，床上...空無一人。

她的目光落在墻角——那里躺著那個“維修工“，胸口插著一把螺絲刀，鮮血已經凝固。而在他手邊，用血畫著一只歪歪扭扭的蝴蝶，翅膀指向通風管道。

胡蝶爬上管道時，聽見遠處警笛聲大作。狹窄的金屬管道里，她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西窗的黎明要來了，蝴蝶。保持直播，我們會再聯系。——追光者團隊】

通風管道的盡頭是公寓樓的地下停車場。胡蝶跌跌撞撞地跑向出口，卻在拐角處撞上一個人。抬頭一看，是拿著咖啡的陳主任，西裝革履，笑容溫和如常。

“胡蝶？這么晚了你怎么在這里？“他關切地問道，仿佛幾個小時前發生的暴力事件與他毫無關系。

胡蝶的血液凝固了。就在這時，她的手機突然自動播放起一段錄音——是她父親的聲音：“...如果聽到這段錄音，說明他們已經找到你了。記住，蝴蝶，你的聲音是鑰匙，也是武器...“

陳主任的臉色瞬間變得猙獰。他伸手要搶手機，胡蝶卻比他更快一步，按下了直播APP的緊急按鈕——這是陸沉曾經告訴她的秘密功能，能將前后三十秒的音頻實時傳送給預設聯系人。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玩什么游戲！“陳主任壓低聲音吼道，卻不敢再上前，“你以為那個瘋子是在保護你？他才是真正的危險分子！“

胡蝶慢慢后退，手指悄悄伸進口袋，握住了那個U盤。“我只知道，“她強迫自己聲音平穩，“我父親死于謀殺，而你是兇手之一。“

陳主任的表情變得古怪，既像是憤怒，又像是憐憫。“你父親是自殺的，胡蝶。當他發現自己女兒的聲音被用來做什么之后...“

一輛救護車突然駛入停車場，刺耳的警笛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陳主任咒罵一聲，轉身消失在陰影中。

胡蝶跌坐在水泥地上，渾身發抖。手機還在循環播放父親的錄音，現在到了最后一段：“...找到陸沉，只有他知道如何關閉'蝴蝶效應'。記住，你的聲音能打開門，也能...永遠鎖上它。“

天邊泛起魚肚白。胡蝶望向臨江公寓17層，西側的窗戶依然漆黑一片。但在更高處的云層間，第一縷晨光正穿透黑暗，像一只終于破繭而出的蝴蝶，緩緩展開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