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這大晚上的又是誰?”
陸明生下床開門。
一開門,竟是白天所見的那位蒼發(fā)老太,腳邊放著柴禾。
“這是沒賣完,又找上我了?”
陸明生不禁想著,于是開口道:“阿婆,你究竟要干什么,我說了我不買柴禾的?!?
白發(fā)老太連連擺手:“不賣不賣的,我來這,是想請你畫畫的。”
“畫畫?”
陸明生眉毛一挑,身形側(cè)邊,讓開一條道:“那你進來吧。”
之前來找他畫畫的,大多都是長袍青衫之流,多是附庸風雅,不見布衣百姓來畫像。
仔細想想也是,布衣百姓整日為生活忙碌,哪有什么時間來畫像呢,不愿亂花錢,也沒有多余的錢花在這地方。
白發(fā)老太坐在木椅上,手指在摩擦著已經(jīng)洗的發(fā)白的衣角。
她的牙齒已沒剩幾顆,嘴巴往里凹陷,陸明生坐在她的對面,拿起畫板觀察著老太。
這時,老太開口了,含含糊糊地說道:“不是給我畫,是給我老伴畫?!?
“給你老伴畫?”陸明生看著她,亦或道,“那他怎么人沒來呢,而是你來?”
燭光在屋內(nèi)搖曳,晃動的光影下,老太的那一雙渾濁眼睛有一瞬間更加暗淡了。
她眼皮耷拉,似乎不想提起這件事:“我老伴他,他過世了……”
“我聽說你畫人畫的很像,所以我今天才來找你,可是,可是我一老太婆家的來找人畫畫,在街上怕是讓人看笑話。所以晚上來找你,陸公子,別見怪……”
白發(fā)老太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在衣角上摩擦,聲音變得與她的身形一樣小了。
要不是陸明生五感見長,只怕是要湊近才能聽得到了。
陸明生倒是不在意,給誰畫不是畫,說道:“無妨,那你還記得你老伴的模樣嗎,你說我來畫就是了?!?
“記得記得……”
這時的老太眼睛一亮,仿佛陷入了一種回憶,慢慢說道:“他啊,有一雙濃濃的眉毛,我每次都喜歡摸他的眉毛,軟軟的很舒服的。一雙眼雖然小,但一看見我就好像在發(fā)光,我也喜歡他的眼睛,黑黑的,像在照鏡子。耳朵很大,耳垂肉肉的,小時候我總是揪他的耳朵玩……”
白發(fā)老太坐在那,說的絮絮叨叨,沒有章法,似乎在借著描述外貌的機會在回憶過去的事情。
陸明生也沒催,安靜的聽他回憶,邊聽邊看著老太,她的眼睛雖然渾濁,看不清,但是在回憶的過程中,有一抹神韻在漸漸發(fā)光。
述說的回憶帶著情緒,從心底處涌來。
陸明生看著那一抹神韻,里面蘊含的感情濃烈。
自從東來紫氣入玄關(guān)后,他的神魂又得到進一步提升。
當他聚神看去的時候,或許是老太的的思念太過濃烈,一瞬間,似乎起了共鳴,看見一幅幅畫面。
“阿哥,你來了?!卑⒚迷鴥筛榛ㄞp,笑著很開心。
“駕駕,吁——”阿哥騎著竹馬而來,停在阿妹面前,一笑,“阿妹,上馬,帶你遨游天下。”
阿妹笑嘻嘻的看著他:“嗯,好!”
十八歲的阿哥總是有一副幼稚的面孔。
她跨了上去,摟著阿哥的腰。
“坐好,走了?!?
兩個人,四條腿,胯下一根竹馬,向著遠方而去。
騎到天邊一片紅。
兩人在半坡上看著夕陽落下,把兩人照的紅彤彤。
阿哥看著阿妹發(fā)燙的臉頰,阿妹緊張的用手摩擦衣角。
影子很長很長,慢慢的,靠在一起。
晚霞覆蓋身上,像披了通紅嫁衣。
他們成婚了,像大多數(shù)農(nóng)村家庭一樣過著男耕女織的生活。
他們過得很幸福,似乎老天看他們太過幸福,便沒有讓阿妹懷孕,不讓孩子分走他們的幸福。
平凡的日子在一天天過去。
有人老去,也有人離去。
沒有阿哥后,阿妹也沒哭,一個人挑起柴禾去賣。
只是總有那么一瞬,恍惚間想起阿哥,會有陰雨落下。
當記憶越來越舊的時候,她仍記得阿哥的模樣。
但是,她怕,怕有一天徹底忘了阿哥的模樣。
于是想找人把阿哥畫下。
有人問,人都死了,還畫他干什么。
阿妹沒說話。
或許,只是因為,不忘相思吧。
找了幾個都不行,或是畫師技藝不精,亦或是因為她太老了,老的記憶都模糊了。
后來聽說了陸明生,便來了。
陸明生從她的記憶里為阿哥畫一副像。
“畫好了,你看看。”
老太接過畫像,湊的很近,看了又看。
抬頭笑道:“像,太像,簡直就是一個人?!?
屋內(nèi)燭光微弱,但依舊照的老太眼睛通紅,兩滴淚水落下,她笑的很開心。
一如那時夕陽下,滿臉通紅的小姑娘。
衣角上摩擦的手指都快了幾分。
【神韻:+1】
一份神韻里,藏著兩份相思。
兩個人的一生里沒有大起大落,只有相濡一生的平淡。
老太忽然想起了什么,翻翻衣兜,只掏出十來枚銅錢。
“我,我只有這么多……”老太小心的說道,“等賣了柴禾,剩下的錢再給你?!?
陸明生將十來枚銅錢收下,放入錢袋:“沒問題,但……”
只見他又從錢袋里面掏出六十枚銅錢,遞給老太:“天氣轉(zhuǎn)涼了,我要買些柴禾,門外的都是我的了?!?
老太連連搖頭:“不,不行的,要不了這么多錢?!?
陸明生說道:“你這一捆柴用不了多久就用完了,剩下的錢就當提前給了,你有了柴禾給我放在門口就是了?!?
“好的好的?!崩咸c頭,又從椅子上下來,“謝謝,謝謝?!?
然后,老太將畫像仔細放好,又向陸明生道了幾聲謝,就走了。
陸明生將老太送到門口,看著她遠去的身影。
突然,心中有份觸動。
陸明生想畫畫了。
將畫紙鋪開,工具擺好。
閉眼凝息,片刻之后,下筆潑墨。
他現(xiàn)在畫的不是人像,而是以全身心投入畫的一張張場景。
有少女扎麻花辮跨坐在竹馬上,少年郎的草鞋揚起黃色的塵土。
有洞房夜里,兩道坐在床邊的依偎影子被燭光拉得很長。
有用沾滿泥土的手為彼此拭汗,用生了凍瘡的腳掌焐熱寒夜。
直到某日,只剩一個單薄的剪影……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終于畫完了。
陸明生在紙上寫下“相濡”二字,便是此畫名字。
他看著畫作,因為一絲觸動之情畫下的作品,覺得很滿意。
這時。
【神韻:+5】
“嗯?這是什么情況?”
陸明生一呆,看看眼前文字,又看看他畫的五幅畫。
仿佛這五點神韻是從所畫的時空里穿越而來。
不待陸明生思考,又有文字浮現(xiàn)。
【眾生萬相,皆因情而來,生作紅塵氣。】
【何為情?生、老、病、死、求不得、愛別離、怨憎會、五陰熾盛。眾生八苦,皆由情字所擾?!?
【你以神魂共鳴紅塵情,畫中具現(xiàn)。可得紅塵火?!?
【一把紅塵火,可燒萬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