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張了張嘴，看著凱恩導師這個身高超過一米八的高大男人，從進深不過十五厘米的水盆里鉆出來。

對方雙手扶著水盆邊緣，借力跳到地上，穩穩站直。

“嘩啦！”

水落了一地，向四周蔓延。

斯圖爾特家族的大衛和羅恩剛剛反應不及，這時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么。

他們迎上前，恭敬又感嘆地說：“凱恩巫師大人，原來您早就到了。”

凱恩點頭，無聲念咒，單手在濕漉漉的衣服上一點。

唰！

他身上的水漬徹底消失，連頭發絲都變得干爽而蓬松。

“導師，你為什么要躲在水里？”約翰在驚訝過后，直接問道。

“今天我們已經放出消息，要在半夜重新搜查歐迪的宿舍。我中午過來藏好，想看看會不會有人按捺不住，再次回到案發現場查看情況。”

凱恩努了努嘴，食指和拇指托著下巴。

“沒想到兇手還挺自信。這期間根本沒有人靠近歐迪的寢室。”

尤金聽著，面無表情，呼吸平穩，心跳都沒有加快。

但他的意識已經在頭骨中嚎叫了。

就差一點兒！！！

就差一點兒，他就會提前過來搜查，然后被藏在水盆里的凱恩導師抓個正著。

雖然，他在來之前就想好了，如果中途被人發現，他就用自己資歷最低，害怕導師等他為借口解釋。

進入房間的理由則是：想做一些事前準備。

但他若是在不知道凱恩導師就在房間的情況下搜查，舉止之間很可能出現疑點。

凱恩導師可不是個會被隨便糊弄的人。

一旦他起了疑心，就不會被輕易說服，萬一再私下偷偷調查，尤金可沒有辦法保證永遠不漏破綻。

他現在只想跟著導師學長調查鬼魂案件，可不想被他們調查啊。

“還好，還好，遇見學長之后，我沒有再貿然行動。進來之后也還沒來得及做任何小動作。”

凱恩導師剛剛展現的能力，簡直和鬼魂無異。

尤金雖然知道巫師擁有非常神奇的能力，也沒有想到對方還能躲在水盆里。

這題明顯超綱了。

平靜下來，尤金在心底告誡自己，以后行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巫師們的手段真的是五花八門，讓人防不勝防。

在尤金做心理建設的時候，斯圖爾特家族的代表已經上前和凱恩交流起來。

大衛·斯圖爾特態度恭敬地說出自己的猜測。

“也許是在我們來之前，兇手就已經清理過線索。凱恩巫師大人，我建議查一查從歐迪死亡當天到現在，有沒有其他人進入或靠近這里？”

凱恩保持迷之微笑，“好啊，你們可以去檔案館查詢這三天進出歐迪寢室的人員名單，再走訪附近的學徒，看看他們有沒有留意到有人靠近。”

聽見凱恩導師很自然地給斯圖爾特家族的人安排工作，已經平靜下來的尤金也跟著露出笑容。

凱恩導師現在的懷疑對象是特殊靈體，正好讓大衛和羅恩負責其他方面的工作，方便查缺補漏。

大衛爽快點頭，“好的，明天我就和羅恩去搜集資料。”

“好了，那我們開始重新搜查吧。”凱恩拍了拍站在身邊也不說話的約翰，“上去看看通風管道？”

尤金有些驚訝。

他們幾次在通風管道探查，并沒有發現什么切實線索，沒想到凱恩導師還是把他的想法放在心上，并沒有忽視對通風口的檢查。

約翰立刻去搬梯子。

凱恩又對尤金說：“我不給你提示，你自己看看，也許還能發現我們之前遺漏的盲點。”

尤金聽得一喜，他正想怎么自己獨立搜查，導師就直接給他放開了權限。

不過他已經決定，無論接下來有什么發現，他都要表現得像一個正常的巫師學徒，只記錄，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尤金站在房間中央，環顧四周，似乎是在思考從什么地方開始搜查，以及哪里可能存在著調查死角。

他瞥了一眼凱恩導師鉆出來的水盆。

因為凱恩導師出來的時候帶出了不少水，現在盆里只剩下淺淺一層底。

看著那圓圓的盆底，尤金突然想起來，“我第一次在黑暗空間見到歐迪時，正是一個圓形視野，而且距離我最近的是歐迪的雙手……那個視野難道就是水盆？”

想了想，尤金走到水盆邊，低頭看去，“導師，您剛剛施展的法術很常見嗎？”

正等著約翰搬梯子的凱恩轉過頭，“那是個一環法術。”

三級巫師學徒只能施展零環法術，晉升為一環巫師才能施展一環法術。

可是一環巫師如果想殺三級學徒，根本沒有必要埋伏在水中。

“原來是這樣。”尤金點頭表示理解，并沒有立刻離開水盆。

他的目光在盆底掃過，還伸手進去碰了碰，指尖接觸到微涼又結實的底部木頭。

即使經歷過鬼魂的洗禮，又被凱恩導師施展法術藏身其中，水盆的本質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尤金心里合計，“等會兒問問導師，看看能不能把亡童之眼暫時借給我使用。”

尤金收手，往柜子走去。

約翰搬來梯子，放在通風口下方。

他踩著梯子來到最上層，伸手打開通風口的蓋子。

通風口黑黢黢的，在黑夜中仿佛一個擇人而噬的巨口。

約翰沒有任何猶豫地探頭進去。

很快，通風口里面透出了光芒。

尤金知道，那是因為約翰學長在里面使用了舞光術。

“好想快點兒晉升三級，學習魔法啊。”

心有感嘆，尤金動作沒停，趁著眾人的注意力都在約翰身上，快步走到涂有標記的柜子。

查案的紅肩章在抽屜上做了標記，尤金一眼就能看出來，歐迪的尸體碎塊被涂在哪個柜子里面。

他收起其他道具，抽出幽影匕首，放在右手掌心，隨后伸出左手，慢慢拉開有標記的抽屜。

在拉開抽屜的時候，他微微低頭，亞麻色的發絲垂在眼前也沒有精力撥開。

他看著柜門的縫隙一點點變大。

燈光穿透縫隙，逐漸照亮抽屜內部。

抽屜里面……是暗紅色的。

那是血肉長時間覆蓋浸沒留下的痕跡。

即使已經清理過一次，依舊無法徹底消除。

他繼續拉大抽屜的開口，看見空空蕩蕩的內里。

一股淡淡的腥臭和鐵銹味鉆入尤金的鼻腔，又順著鼻腔，蔓延到躲藏在人皮里面的靈魂。

痛苦、恐懼、怨恨的情緒仿佛在這一刻有了味道。

在死后，尤金才明白，生命的消逝并不是無聲無息的。

靈魂國度，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