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的死狀總是浮現在費馬腦海里。
莉莉明明是側對著他死去的。
但可能是他和莉莉剛剛坦誠相見過,所以眼前總是能出現莉莉正面,或者說背面的模樣。
不算纖細,但很有肉感的背部。
順著肩胛骨,可以摸到淺小麥色的脖子,然后是,額頭,睜大的眼睛,已經干澀的眼珠,有點兒塌陷的鼻子,大張的嘴巴,整齊的牙齒,通紅的嗓子,還有嗓子里面,那團黑色的,吐不出來,咽不下去的……
!
費馬猛然驚醒,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睡著了。
一睜眼,他看見一張倒著的臉。
煤油燈依舊亮著,清晰地照亮了臉上的每一根汗毛。
那是莉莉的臉。
后腦貼著肩背,同時背對著、也正對著他的臉。
費馬瞪大了眼睛,他想驚叫,想逃跑,身體卻像是被凍住了一樣,根本無法動彈。
他看見莉莉驚恐的眼睛,目光卻不自覺地被她的嘴巴吸引。
他看見里面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正在一點點涌動著向外爬。
好像要從莉莉的嘴巴里,爬進他的嗓子里。
費馬緊咬著牙關,在最后時刻……嗚嗚嗚地哭了出來。
……
“咚咚咚!”
禮貌的敲門聲驚醒了尤金。
他睜開眼睛,看著黑暗中的天花板。
“請問有需要換洗的衣物嗎?”
“沒有!”尤金大聲回答。
收集換洗衣物的職工一般是早上六點過來。
他竟然睡過頭了。
定時在五點的水滴鐘也沒有叫醒他。
尤金連忙起身,發現自己還保持著昨晚入睡時的姿勢。
雖然心跳和呼吸沒停,但身體非常僵硬。
他跳下床活動了一下,身體才重新變得稍微柔軟一些。
尤金穿著自己的尸體,并沒有往常早起寒冷的感覺,暖乎乎的甚至都不用披上外套。
不過他還是把學徒袍穿上了,保持著生前的習慣。
尤金拿起門口的水壺,準備去打一壺熱水洗漱。
出門的時候,卻看見有人圍在費馬的宿舍門口。
他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想起昨天在歐迪·斯圖爾特宿舍門前看到的情景。
尤金來不及放下水壺,連忙走到費馬宿舍門口,擠到了最里面。
他忐忑地伸頭看向房間內,看到里面的場景后,松了一口氣。
費馬正坐在床沿抽泣,眼睛都哭腫了。
腫得像個剛煮熟的雞蛋。
在費馬身邊,還有兩個穿著職工制服,戴紅色肩章的職工。
在巫術魔方,紅肩章是一種特殊的職工。
有點兒像保安混合警察的角色。
是權力比較大和待遇比較好的職工之一。
兩個職工一個在檢查房間,一個站在費馬旁邊問詢著什么。
費馬的宿舍雖然看起來有些亂,可是沒有什么異常的東西。
“有人知道發生了什么嗎?”尤金小聲問。
回答他的是二級生中著名的雙胞胎之一。
“不知道,反正早上出來的時候,就看見費馬捂著嘴,哭著跑出去,沒一會兒,又被兩個紅肩章帶回來。”左眼角有痣的姐姐科琳娜·杜特說道。
姐姐科琳娜看起來大方一些,平時看見尤金也會主動打招呼。
和姐姐幾乎一模一樣,但是眼角沒有痣的妹妹艾琳娜不太愛說話。
不過她看著費馬宿舍的時候,眼睛總是轉個不停,不知道腦子里在想什么。
這時,里面的兩個紅肩章走了出來。
他們看著圍過來的二級學徒,抿了抿嘴唇,這才揮手說道:“沒有發現什么異常,都散了吧,可能只是學習壓力太大了。”
圍觀人群很多敗興而歸,還有的人不屑地“嗤”了一聲才離開。
杜特姐妹還好,并沒有嘲笑費馬。
姐姐科琳娜挽了一下深褐色的長發,輕聲說:“沒事就好,昨天已經死了兩名學徒,費馬要是再出事,可就太嚇人了。”
原本想進去問問的尤金一下停住了腳步。
“死了兩個學徒?誰死了?”
依舊是姐姐回答。
“一位三級學徒,據說來自某個巫師家族,快要晉升一環巫師……太可惜了。”
妹妹艾琳娜突然抬眼,小聲而快速地補充了一句,“他被人碾碎了,糊在多層柜的抽屜里面。”
補充完她還抿唇微笑,“太好玩了。”
科琳娜瞪了妹妹一眼,艾琳娜立刻收起笑容,低下頭不再說話。
似乎是為了轉移尤金的注意力,科琳娜稍微詳細地說起了另一人。
“第二個死者是一名一級學徒,叫莉莉。姓什么,我沒聽清。她的死狀也很可怕。她的脖子被掰斷,腦袋向后折至極限,后腦都貼上了肩胛骨。”
艾琳娜突然又抬起頭,臉上沒笑,眼睛里都是笑意,“據說她是費馬的新女友。”
科琳娜因為妹妹突然插話停頓了一下,隨后又說:“她的尸體失蹤了,有人懷疑是被兇手偷走了。”
尤金忍不住看了妹妹艾琳娜一眼,他從來沒聽她說過這么多話。
原來只是不愛說正經話。
“多謝,我去看看費馬。”
其實尤金不擅長安慰人,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杜特姐妹似乎還在門外看著他。
尤金走到費馬面前,后者依舊在低頭哭泣。
哭的時間太長,眼淚已經不夠用,只剩下抽噎。
尤金只好蹲下來,仰頭看著費馬。
“出什么事了嗎?是你女友的事嗎?”
費馬頓時瞪大了眼睛,可是他緊緊抿著嘴巴,一個字都不說。
尤金看著費馬似乎對女友兩個字有些反應,蹩腳地勸說。
“不行……你再換一個女友吧。”
費馬似乎受到了刺激,騰地站起來,匆忙跑到書桌旁,沙沙沙地寫了幾個字。
尤金起身跟過去看,發現費馬在紙上寫下……
“她來找我了。”
尤金微微睜大眼睛,瞬間領悟費馬的意思。
“你死去的女友來找你了?”
費馬一愣,他沒想到尤金竟然反應這么快。
剛剛兩個紅肩章一臉茫然,非得等他把所有事情的起因經過都寫在紙上,才懵懵懂懂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理解了,但是那表情明顯是不相信。
離開的時候,他們還把費馬辛辛苦苦寫的草稿紙全帶走了。
導致他只能重新給尤金寫一遍。
可是沒想到,尤金剛剛看完第一行字就抓住了重點。
費馬一把握住尤金的肩膀,感動得嘴角直抽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