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冷，清醒過來。

朱瑞清在我眼皮底下尚且不愿避忌，巴不得我早些看穿，好自動離開。

可我怎肯甘心！為了讓程明遠能留在城里，我已犧牲了太多。

中專畢業后，我有了去廠辦小學教書的資格。

可為了幫他從鄉下進城，我將代課老師的工作讓給了他。

但他半點不知感恩，總是嫌棄代課不穩定。

于是，我爸決定從技術員的崗位上提前退休，好讓他頂替接班。

可申請遞上去后，他卻瞞著我有了私生子，多么諷刺。

思及此，我擦干眼淚，帶著滿腔苦澀和憤怒，回了自己家。

我爸見我雙眼紅腫，心疼地問：“怎么回事？跟明遠吵架了？”

“爸，快陪我去廠辦，將退休申請上的頂替人改成我……”

雖有不解，我爸還是當即起了身。

路上，我將程明遠背著我跟人有了孩子的事和盤托出。

聽說他們家竟想出兼祧兩房的損招，妄圖讓私生子進門，我爸怒不可遏。

他急匆匆沖進廠辦，以考慮不周的名義，請求重新遞交申請。

好在領導還沒簽字，文件還在秘書處。

重新修改完申請，遞交上去后，他才重重嘆息一聲。

“丫頭，程家太欺負人了，聽爸的，離開程明遠這種缺德鬼，咱不受這窩囊氣！”

“你要不跟他離婚，爸都看不起你！”

“可我為他付出那么多，卻得到這個結局，我不甘心！”

“為了讓他回城，好工作我讓給了他，寧愿自己去街道辦糊紙盒，他卻這樣對我……”

我再也忍耐不住，蹲在廠區外的僻靜處，嚎啕大哭起來。

我爸難過地摘下眼鏡，紅著眼拍了拍我的肩。

當了半輩子技術員的他，向來文質彬彬，連跟人大聲吵架都不會。

此刻卻氣得重重一掌拍在樹干上，“我去打死這混賬！”

“不，爸，你別去，他不值得你這樣。”

看著父親有些花白的頭發和消瘦的身軀，我實在不忍心。

我媽生病去世以后，是他拒絕踩破了門檻的媒人，一個人將我拉扯大。

當初我堅持要嫁給家在鄉下的程明遠，親戚們都嗤之以鼻。

提醒我防著男方別有用心，我爸雖然也不太滿意，但還是依了我。

如今走到這一步，是我一意孤行的結果，可我并不打算輕易放過那對狗男女。

我拉住我爸的手，眼神堅定：

“你放心，我一定離婚，不僅如此，我還要讓他們的丑事盡人皆知！”

見我的倔勁上來了，我爸知道勸不住，只好提醒我小心那家人。

回去以后，忍了兩天，恰逢快到清明節，我故意提起要陪程明遠去上墳。

我抱著孩子，拉起朱瑞清：

“嫂子，我陪你一起去大哥的墳上拜祭一下，也讓他看看大胖兒子。”

兩人嚇了一大跳，程明遠夸張地從我手里搶過孩子：

“孩子這么小，不吉利的，那個，我媽在鄉下，上墳的事她自會操心。”

我瞪了他一眼：“你怎么狗屁不通，大嫂來了這么久，難道心里不想念大哥？”

朱瑞清聞言面露尷尬，一時不知是該哭還是笑。

“林秋月，別多事！”程明遠像被踩中尾巴一般，沖我大吼。

我丟下包，“你就是個冷血動物！”

他意識到自己剛才有些失態，忙找補道：

“孩子太小，大嫂還在喂奶，我也是一時著急，你別生氣。”

見我沒再堅持，朱瑞清暗自瞥我一眼，面露得意。

不知是不是心虛，過了兩天，婆婆從鄉下上來時，告訴我已經去上過墳了。

我懶得聽她的鬼話，打算先將自己的嫁妝——一輛鳳凰牌自行車騎回家去。

可我下了班去耳房取車時，車子卻不見了。

折回去后，見屋里放著張新的嬰兒床。

婆婆正一臉陶醉地哄著孫子在小床上睡覺。

“見我的自行車沒？”

她將中指放在唇邊，示意我小聲點：

“你說的是放在倉庫里那輛吃灰的車？我賣給舊車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