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勛無語。
但還是解釋道,“非也,勛的意思是說,如果能讓士卒們更忠誠的話,他們的斗志,實力也會更強。”
“哦,這樣啊,你嚇死我了!”
庾澄慶拍拍胸脯,他還真以為是底下人看不慣他而要反叛。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他可得趕緊找兄長幫忙。
好在并不是。
于是他問道,“你想怎么做?”
邵勛答,“或可比武立威,宣揚教化。
順帶……教卒識字,以識字之進境,聯于軍功行賞。”
“唔……”庾澄慶思索了一下。
讓自己的士卒更忠心于自己,這是每一個帶兵的人都想做到的。
歷來兵家,但凡是兵有所成者,必然是有一支“聽話”的強軍。
遠的比如說,李牧邊軍,吳起魏武卒等,
近的,石勒羯族軍,慕容恪燕軍,爾朱榮契胡軍,
亦或是他長兄庾湘然這支軍,
只是說之易,行之難,治軍哪有那么簡單。
不過他還想著收服邵勛為己用,確實不好拂了“愛將”的面子。
“比武立威,必然要有獎賞,可現在又有什么可賞的?”
“隊中尚有伍長,什長職位空缺。”
庾澄慶:“……”
其實這點是很難做到的,
伍長什長的任命通常需要比他更高一級的旅帥來首肯。
當然,他是都尉的親弟弟,倒是有點特殊權利的。
只是……那些空缺本就是他聯絡軍心的手段,這一下子都拿出來,以后還能怎么做呢?
“這點……倒是不無不可,只是教導士卒識字就沒有必要了吧,還與軍功掛上。”
庾澄慶沉思了一會道。
“那隊正可是要身先士卒,在與齊兵,胡兵相斗中去拿軍功?”
庾澄慶羞赧。
便道,“你想做便做吧。”
軍功哪有那么好拿的,其實邵勛提出的這兩個方法,想要實施起來的話有一個不得不重視的前提,
就是庾澄慶的身份。
這也是邵勛來請求庾澄慶首肯的原因。
若他不是都尉的親弟弟,這事還真辦不了。
畢竟“軍功”與否都要看都尉認不認。
若是一般的隊正敢這么瞎搞,幾個頭也不夠砍的。
好在庾澄慶還是一如既往的硬,在武力立功和文化立功中選擇了后者。
這就很好辦了。
得到“權利”后,邵勛當即就要將這一喜訊告訴隊里的兄弟。
只是被庾澄慶拉住了,
“莫急著走,在陪本隊正說說,”庾澄慶態度不容置疑,一手拉著邵勛,一手搭在邵勛肩膀上。
“額……”
“還.……說啥?”
“隨便說說。”
“隨便是?”
“額,經史子集?”
“不懂!”
“繪畫,聲樂?”
“不懂,”
“樂舞,書藝?”
“不懂,”
“這也不懂,那也不懂,那你懂什么?”
“殺人……”
庾澄慶蔫了。
他怎么會傻到去問一個粗鄙的士卒懂什么?
不過……
“你不是邵氏子嘛,多少也應該懂一些文雅的吧。”庾澄慶突然道。
他想起來,第一次見面時,邵勛的自我介紹。
邵氏子,雖然現在連寒門也算不上了。
但祖上總歸是顯赫過的。
多少……也應該懂一些吧。
知道庾澄慶是不會讓自己這么早走的后,邵勛也很是無奈,不說原身以前就不懂,畢竟要懂的話,又怎么可能會來參軍當個刀尖舔血的大頭兵。
就說他現在也不懂啊,雖然穿來之前他是學文學史的。
“就說詩吧,你可有喜歡的,不妨一起來談談。”
經史子集還是太高端了,庾澄慶想了想既要兩人能談起來,又不能讓自己的“愛將”太過丟臉。
便提出了“談詩”。
“隊正喜歡什么?”邵勛反問。
與領導一起吹時,掌握領導的喜好,然后將之轉變成自己的喜好,這才是想要進步的絕佳路徑。
“哈,吾最喜謝太傅之清新自然,意境高遠。”
說著,庾澄慶還吟了起來,
“相與欣佳節,率爾同褰裳。
薄云羅陽景,微風翼輕航。
醇醪陶丹府,兀若游羲唐。萬殊混一理,安復覺彭。”
吟完一首還沒完,生怕邵勛接不上話,又補了一首道,
“伊昔先子,有懷春游。契茲言執,寄傲林丘。森森連嶺,茫茫原疇。回霄垂霧,凝泉散流。”
“妙哉!謝太傅之詩,深契吾心,吾甚愛之。”庾澄慶高興的看著邵勛。
他其實也是希望邵勛來附和他的。
雖然這對于一個粗鄙的武夫來說確實是有一些難了。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邵勛還真“吟”了一首出來。
“謝公含雅量,世運屬艱難。
況復情所鐘,感慨萃中年。正賴絲與竹,陶寫有馀歡。嘗恐兒輩覺,坐令高趣闌。”
邵勛一臉向往之色直吟的庾澄慶情難自禁。
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追問道,“此句甚妙,何人所做?”
邵勛:“……”
仔細想想,這會東坡居士離南北朝應該還有點遠。
那沒辦法,
也只能被迫幫蘇先生擔住了。
邵勛臉不紅氣不喘,“此乃屬下所為,恐勞隊正見笑矣。”
“啊?”庾澄慶懵逼。
這么優美華麗,契合心境的句子,居然是眼前這個粗鄙的武夫所做出來的,
這不可能啊!
絕對不可能。
庾澄慶不信。
但……不會真是吧。
“你覺得謝太傅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庾澄慶問道。
他覺得能做出這些句子的人,絕對是能理解謝太傅的高風亮節,大智慧的。
邵勛的臉上依舊帶著熱忱,向往,和艷羨,
“謝太傅在艱難世道中保持雅量,以絲竹陶冶性情,有著高雅的情趣。
是后世之人當之無愧的榜樣啊!”
“這這這……”庾澄慶激動了。
他平生最喜謝安,尤其是他那份處事波瀾不驚,彈指間強敵灰飛煙滅的那種豁達。
真的爽死他了。
他還要再問,
怎奈何邵勛肚子里的東西不多了,
在說恐怕露怯,便提前一步道,“隊正莫要讓夫人等久了,須知春宵一刻,可值千金!”
“咦?”
“春宵一刻值千金?妙哉妙哉!”
庾澄慶更激動了。
邵勛連忙說下最后一句忠告,
“隊正,婦人之難制,甚于猛虎,尚需勉力奮進的。”
隨后果斷離硬漢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