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賀拔老六眼神微瞇,道,“若是求和,或可用一用那個叫邵勛的。”
“哦?”
周途微微一愣,邵勛這個名字他倒是感覺有些熟悉,好像是庾湘然手下一個小將。
“怎么說,此人有何特異?”周途問。
賀拔老六嘴角微微一翹,“此人生擒了大邏便手下第一將,叫沙土集的,如今還囚在豆盧寧軍中!”
“哦,對對對,是他,此人頗有勇武,日后或可一用!”周途想起了這個名為“邵勛”的年輕人。
據說去年此人還生擒了氐賊首,年紀輕輕,勇武絕倫,這樣的人更是他所希望的啊。
怎料賀拔老六卻搖了搖頭,隨后神秘兮兮的說,“此人于大邏便而言當為大仇!”
“大邏便貴為突厥可汗長子,在突厥人中的地位很高,若是郡王和他聯盟……”
“蠻夷之人,也長子為尊?”周途打斷道。
賀拔老六呵呵,
然后說,“突厥虜確實不通教化,但長子的意義還是有的,大邏便作為突厥可汗的長子,天然就有汗位繼承權。”
周途思索了一下,
“你說可以用一用這個邵勛,是個什么意思?”
“殿下,以一介武夫換的一個潛力無限的盟友,這可是穩準不賠的買賣啊。”
賀拔老六笑的愈發自然了。
其實他也在思索,叫邵勛的這個人有沒有可能為自己所用,
沒仔細接觸,不太好判斷,
不過此人竟然敢直直的看著自己,眼中毫無卑微,毫無位卑者見位高者的誠惶誠恐,怕不是個好說話的。
既如此,不如送出去,
反正也對他沒什么影響。
周途背著手在室內來回踱步,然后不知怎的,就越走越快。
靴跟敲擊地板磚的聲響愈發急促。
噠噠噠
他忽而停住,盯著雖平穩而坐,但眼中寒光閃爍的賀拔老六,喉結動了動:“用一勇將換邊境和平,聽來劃算,可誰能保證突厥人信守盟約?
去年他們才撕毀與朝廷的互市文書!”
周途嘲諷道,“突厥賊虜,蠻夷也,不通教化,不守信用!
本王如何信之!”
賀拔老六上前半步,靠近周途后,小聲但誠懇的說,:“殿下,沙土集在突厥軍中素有‘鐵臂將’之稱,且為大邏便競爭汗位的第一助力,邵勛生擒此人,大邏便豈會善罷甘休?
況且,此子雖有些勇略,不過一莽夫,說不得什么時候就敢干些蠢事。
與其讓這把刀懸著,不如落到實處。”
賀拔老六走到輿圖前,伸出手指,指著蜿蜒的邊境線,道,“殿下您看,一旦與大邏便結盟,弘化郡北境可騰出兩萬兵力,兩萬人那能做的可太多了啊!”
“你說的倒也有些道理。”
周途踟躕了,畢竟用的也不是他的人,“可這邵勛畢竟是庾湘然的人。”
周途捏了捏眉心,“若貿然將他交出去,庾湘然會不會心生嫌隙?此人新附,正是要用恩義結其心……”
“殿下圣明!”賀拔老六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滿,大抵是不滿自己提出了如此好的計策結果你個蠢貨還瞻前顧后優柔寡斷起來了,但他卻將聲調壓得更為誠懇,
道,“正因如此,此事更需殿下親自出面安撫。
不妨許以庾湘然黃金百兩、良田千畝,再撥二十名王府親衛充實他的部曲。如此既顯殿下胸襟,又能讓庾湘然明白,您為大局不惜割舍愛才,他豈有不肝腦涂地之理?”
窗外忽然掠過一聲蒼鷹長鳴,周途望向天際盤旋的黑影,那黑影越來越遠,卻又好像越來越近。
他仿佛看到了突厥騎兵揚起的漫天黃沙。
和平還是戰爭?
他攥緊腰間玉佩,那是那年他降世,天王還活著時賜下的。
溫潤的玉質卻抵不住掌心的掌控:“可萬一突厥人收了人又毀約,本王豈不成了天下笑柄?五原、弘化百姓會如何看我?朝廷……朝廷那幫蠢貨怕是也要借機發難!”
周途敢肯定的說,如果他送人換和平的事情被坐實,若是成了還好,畢竟是為國家減少了戰爭,可若是沒成……
他敢肯定,絕對會在短時間內傳遍四方。
自己這些年來,完全不把朝廷當一回事,早已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但凡有一點被抓住就是一頓攻訐,當然他也完全不懼是了。
以前他不在乎,可現在他卻是要慎重一些了,為以后的事情做好準備。
這天下,
終究不是某一個人,某一個家族的天下。
想要得到這份天下,就要學會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力量。
“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賀拔老六突然跪倒在地,額頭重重叩在地板上,
“當年漢高祖劉邦被匈奴人圍在白登山?,不也以宗室女和親換得喘息之機?
今時今日,用一武夫換半載安寧,待殿下羽翼豐滿,何愁不能一雪前恥?”
他抬頭時,眼中竟泛起淚光,“突厥人狼子野心,邵勛縱留在此處,他日開戰說不定也是必死之局,殿下此舉,實則是讓他以另一種方式為您盡忠啊!”
周途挑眉狐疑的看著拓拔老六,他怎么覺得有些怪怪的,什么叫留下說不定也是必死之局?
這不是咒他會打敗仗嗎?
只是這賀拔老六……這老東西終究是自己的心腹,一時說錯話,倒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說服自己后
周途想起他父親臨終時的叮囑,想起自己在月下立下的宏圖大志,此刻卻被一個無名小卒攪得心煩意亂。
邵勛……此人到底要不要?
“讓本王……再想想,”周途聲音有些許沙啞,
其實說來說去,不過是一個人罷了,
這個人在之前還和他沒有半分關系,但他也不知道此時是怎的了,就是下不定決心,大抵……是因為心中壓根就不希望去追求那所謂的“和平”吧。
“此事事關重大,容后再議。”
賀拔老六垂眸,掩去眼底的失望,緩緩起身時,偶然瞥見案邊的一卷兵書。
泛黃的書頁充滿著“智慧”的氣息,
只是這讀兵書的人卻是愚笨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