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wǎng)眼太大了,現(xiàn)在手上的線索還不夠多。
裴夏并不著急排查。
倒不是不想讓老裴早點(diǎn)入土為安。
理由和洛羨的安排一樣,身份擺在這里,舉止太激烈,容易打草驚蛇。
蟲鳥司前后忙活了一個月,才終于鎖定到江潮書院,自己可不能讓嘴邊的鴨子跑了。
讓羅小錦先飛一會兒吧。
老裴嘛……臨湖小筑也沒什么不好,是吧?
聽課的人散了大半,剩下那些試圖理解的,在低頭琢磨了半晌后,又散去大半。
周圍慢慢安靜下來。
武場角落,一株還沒多少年份的小榕樹下,束著馬尾的徐賞心在一遍遍地認(rèn)真練劍,腳邊上,則是叼著草桿,躺在地上半睡不睡的裴夏。
一直到太陽西斜,女孩才輕呼出一口氣,擦掉額頭上微微滲出的汗,將武場的木劍放回了原處。
裴夏撓著肚皮翻了個身,抬眼看她:“回家?”
徐賞心解開頭發(fā),搖了搖頭:“你要是捱不住就先回去,我和劉三有事。”
裴夏從地上爬起來看了一圈,高瘦的李二已經(jīng)不見了人影,只有矮胖的劉三靠在角落里打盹。
他指了指小胖子,驚疑不定地看向徐賞心:“謝還都還罷了,這……”
女孩把頭繩扔到了裴夏臉上,沒好氣地說:“我是去看他妹妹。”
劉三,還有個妹妹?
“她身子虛,平素就住在學(xué)舍這邊方便讀書,我每個月會有幾天去陪她說說話。”
徐賞心不自覺地解釋了兩句。
裴夏挑起眉梢。
嘶,這妹妹跟劉三是一個背景,和徐賞心相熟,平日里又深居簡出,就這條件……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一起跟過去的想法在裴夏心中閃過,但最終他還是搖搖頭:“注意安全,早點(diǎn)回來。”
如果真是,那裴夏出現(xiàn)在對方面前,就太冒失了。
徐賞心一邊整理自己的衣服,一邊應(yīng)道:“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了。”
裴洗身死已經(jīng)一個月了,對方真想對徐賞心做些什么,不會等到今天。
想是這么想。
但轉(zhuǎn)過頭,裴夏去了蒙學(xué)那邊接到裴秀,立馬就指示陸梨跟上徐賞心,以防不測。
梨子學(xué)藝不精,真要和高手對壘,那壓根就不是一合之?dāng)场?
但這里是北師城,尤其又在書院里,真出事了,只要能稍加拖延,掌圣宮就能反應(yīng)過來——之前銜燭綁架徐賞心,韓幼稚就到的非常快。
小丫頭裴秀照舊還是不說話,回家這一路上看誰都露怯,路旁的行人對她來說都仿佛是什么可怕的怪物。
她只敢捏著裴夏的衣角,努力撥著自己的兩條短腿,趕上大人的步伐。
好在回到裴府之后,她很快就放松下來。
倒不是對這里有什么歸屬感,主要是看到了那個熟悉的人影。
羅小錦提早已經(jīng)在府上等裴夏了。
看到他帶著裴秀回來,那張本不打算給予顏色的俏臉上,還是流露出復(fù)雜的神情。
既有想要寵愛裴秀的柔和,又有性格使然的冷漠,同時對裴夏保持著一以貫之的不屑,還有因其愿意幫助一枚秦州鮮果而不自覺滲出的欽佩。
確實(shí)是很復(fù)雜了,跟謝公子有意拿捏的裝腔作勢都有的一比。
裴夏看在眼里,只覺得好笑。
兩手熟練地握住豆丁人的腰,他把裴秀往羅小錦身前舉過去:“我看你很想抱的樣子。”
羅小錦立馬轉(zhuǎn)過頭:“拿開!”
看似沒有表情的秀兒,眼底泛出了少許難過。
“你就欠吧。”裴夏冷笑一聲。
招呼下人帶著裴秀離開,裴夏拉了一張椅子坐下:“所以呢,你這就查完了?”
羅小錦在掌圣宮,每七天只能休沐一次,閑著沒事她也不可能來找裴夏。
“你家徐姑娘在書院清冷得很,攏共也查不到幾個人,能費(fèi)什么事。”
羅小錦說著,從懷里摸出幾張疊好的紙扔了過去。
確實(shí)內(nèi)容很少。
裴夏掃看了一遍,大部分都是和李二劉三“行俠仗義”,一小部分是在婉拒謝還的真情實(shí)意,剩下零碎的,就是些正常的師生交際。
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劉三的妹妹。
“這個叫劉思的……”裴夏舉起紙,看向羅小錦,眼神示意她介紹一下。
羅小錦做事還是嚴(yán)謹(jǐn)?shù)模瑢τ诩埳铣霈F(xiàn)的人,她大都調(diào)查過背景:“是劉三的妹妹,他們私下相熟的稱呼其為‘小四’,這位四姑娘據(jù)說身體虛弱,為了少走些路,就宿在書院學(xué)舍。”
“她和徐賞心關(guān)系很好嗎?”裴夏明知故問。
“對,他們家是外地行商,要說家境優(yōu)渥,在書院也就算一般,這劉思身子虛,說話又帶口音,自然被學(xué)生排擠欺負(fù),有一回就讓徐賞心撞見了,你們家姑娘在書院是什么德性,你也是知道的。”
大哥那性子,肯定是路見不平一聲吼啊。
這個相遇過程,真要說起來,不難設(shè)計(jì),只要弄清楚徐賞心的個性,再把自己弄得人厭狗嫌,挑個合適的時機(jī)出現(xiàn)在徐賞心面前就行。
裴夏看紙上清晰寫著“月前送徐賞心藥一副”,慢慢抬手揉了揉眉心。
羅小錦見他不說話,也不曉得是不是對自己不太滿意,有些生硬地張了幾次嘴,才開口道:“沒查到你想要的?”
換之前,她才懶得問裴夏意見。
但現(xiàn)在,她有軟肋了。
裴夏搖搖頭:“不,挺細(xì)的,這都是你自己搜羅來的?”
“不全是,有些人事背景,是從掌圣宮的卷宗里抄來的。”
“掌圣宮卷宗?”裴夏有些意外,“我只聽說蟲鳥司是大翎的情報(bào)中樞,怎么掌圣宮也有如此細(xì)的卷宗室?”
羅小錦抬起劍鞘捋過自己長長的馬尾,回眸看裴夏,終于是能給他個輕蔑的眼神了:“掌圣宮負(fù)責(zé)大翎江湖事務(wù),本就需要情報(bào)線索,先皇崩后又負(fù)責(zé)北師城的安護(hù),城中巨細(xì)自然得了如指掌。”
掌圣宮這勢頭,怎么聽著不是很對啊。
裴夏不吭聲,只是點(diǎn)頭:“挺好,你這活兒干的也不錯,辛苦了。”
“辛苦就不必了,各取所需罷了。”
羅小錦從斜靠的梁柱上起身,靴子邁了一只過門檻,腳步又頓了頓。
馬尾晃動,她回過頭,眼睛卻又不愿意看裴夏,只是輕聲說:“謝謝你,愿意為秀兒安排蒙學(xué)。”
裴夏笑道:“前兩天我救你性命,你都沒有謝我。”
羅小錦自謔一笑:“我命賤,不值得謝,她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