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廟內，蕭兵蕭大主祭吃過早飯，照舊來到正殿，點燃三炷香，對著供桌上的河伯牌位拜了三拜，將香火插到香爐中。

嗅著熟悉的香火味，透過裊裊升騰的淡白色煙氣，看著空蕩蕩的神壇，蕭兵下意識地抿抿嘴，心中滿是成就感。

九月三日上午，披著和煦的陽光，自己帶著大大小小的祭司們來到河伯廟，才走進門，就看到大殿內空蕩蕩的，跟著就是眼前一黑，好懸沒嚇得暈死過去。

新娘子與金童玉女消失不見也就罷了，往年都是這個結果。

只是，供桌上撲倒的河伯牌位是怎么回事？

神壇上空蕩蕩的，看不到河伯的神像又是怎么回事？

還記得自己當時沖到供桌近前，扶起河伯牌位。

再看神壇附近，拇指肚大小的碎泥塊遍布神壇上下。

一番縝密的尋找過后，自己不得不接受殘酷的現實。

河伯大人的神像沒有不翼而飛，而是真的碎了一地！

故老相傳，真神的神像碎裂乃是大兇之兆，竟然讓自己給碰上了。

自己這是走了多大的霉運？

幸好洪水退去，幸好自己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急中生智，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將洪水退去的吉兆與神像碎裂之事綁定到一處，又以河伯托夢為借口，不僅成功地將神像碎裂的大兇之兆遮掩過去，還能財源廣進，大賺一筆。

也不知道侯爺與欽差商議過后，到底能追加多少祭祀用的款項？

依照往年慣例，自己精打細算，足以省下四成。

祭祀款項一旦增加，結余也會按照比例隨之增加，家里人的吃穿用度，也可以跟著改善、改善、再改善。

小日子會紅紅火火，越過越滋潤。

帶著對美好生活的憧憬，蕭兵轉身走出正殿，來到后院。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祭司小跑著來到蕭兵身邊，小聲問道：“師父，新的神像啥時候造好啊？沒有河伯神像，我心里總是空落落的。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噩夢，夢到河伯大人顯靈，說是要舉行人祭大典，要用咱們河伯廟所有的祭司做祭品，可嚇死我了。”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響起，小祭司左臉多出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多大年紀了，說話嘴上還沒個把門的？盡說喪氣話，我真想撕爛你的嘴。罰你今天沒飯吃，滾到柴房劈柴火去。”

小祭司捂著臉，含著淚，低著頭，默默走進柴房。

瘦小的身影才走進柴房，北面的官道上便跑來一群騎兵，后面還跟著一輛輛囚車。

袁洪騎著獨角獸跑在隊伍最前面。

數百騎兵一個沖鋒，左右一分，便將河伯廟圍在中間。

隆隆的馬蹄聲早驚動了蕭兵，蕭兵帶著幾個祭司快步來到正門前，正看到騎兵們跳到地上，亮出兵器繩索，簇擁著欽差大人和一個青年將軍迎面走來。

認出那個青年將軍是蘇護之子蘇全忠，蕭兵急忙躬身行禮。

不料蘇全忠一揮右手，氣沖沖嚷道：“拿下。”

十幾名親兵一擁而上，兩個收拾一個，將一干祭司按倒在地，五花大綁。

更多的騎兵沖入河伯廟，搜捕其余祭司。

蕭兵被人按著撲街在地，仰著臉倉惶喊道：“欽差大人，大公子，我們犯了什么罪？你們如此對我，不怕河伯大人發怒嗎？”

袁洪背著手俯瞰蕭兵，冷笑道：“蕭主祭，你們沒有犯罪，是你們的造化到了。昨天夜里，河伯托夢給冀州的父老鄉親，說是要委托貧道舉行人祭大典，而后便會保佑冀州風調雨順，年年平安。

至于祭品，河伯點名要用河伯廟所有的祭司祭祀他，也包括你在內。這是你們的榮幸，也是河伯恩賜給你們的恩典，想必你一定會心甘情愿。”

一對小眼睛立時瞪成牛眼，蕭兵嘶吼著嚷道：“沒有，假的，不可能。我沒有夢到河伯大人，河伯大人沒有這么說，你說的都是騙人的。”

蘇全忠走到蕭兵身邊，皺著眉頭低頭問道：“蕭主祭，你沒有夢到河伯？為何我們都夢到了？”

“沒有，真沒有，河伯大人沒說過讓我們當祭品。”蕭兵矢口否認。

“是啊，我們沒有夢到河伯，大人沒說要我們做祭品。”

蕭兵身后，一個中年祭司梗著脖子嚷道。

“我也沒有夢到河伯。”

一個個祭司跟著叫嚷，否認夢到河伯，袁洪也不氣惱。

昨夜施展入夢術時，河伯廟中，僅有三個不滿十八歲的小祭司收到警示，蕭兵等人確實沒有夢到河伯，說的都是實話。

袁洪對蘇全忠說道：“大公子，將所有祭司帶來，咱們當面問問他們有沒有人夢到河伯，然后再做處置。”

蘇全忠一聲令下，不多時，大大小小二十七個祭司都被押到廟門前的的空地上，站成黑壓壓的一片。

袁洪與蘇全忠親自監督，親兵挨個詢問，蕭兵以下，一個個祭司紛紛搖頭。

問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小祭司面前，小祭司哭喪著臉說道：“我夢到河伯大人了，他說要用咱們做祭品舉行人祭大典。”

“你個小兔崽子，胡說八道，啊······”

一根馬鞭抽到蕭兵左臉上，留下一道鮮紅的鞭痕，蕭兵的叫囂戛然而止，一張嘴，吐出幾顆染血的牙齒落到地上。

蘇全忠揮著馬鞭呵斥道：“你閉嘴，要是再敢插話，我便抽爛你的嘴。”

“還有誰夢到河伯？說實話。”

片刻后，又有兩個年紀小的廟祝顫顫巍巍，承認夢到河伯。

袁洪對三個小祭司說道：“你們三個很誠實，準許你們留下，其余的都帶走。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小祭司答道：“我叫陳潢，今年十六歲。”

“你們三個里面，你年齡最大，從今往后，你就是河伯廟的主祭。”

袁洪說完，轉身便走。

騎兵們不理會祭司們殺豬般的嚎叫，將他們一個個塞進囚車，押解到冀州城內。

一連七日，一干祭司都被關在死囚牢中，每天只給吃一頓飯，清水管夠，美其名曰清腸胃。

九月十九日臨近午時，黃河北岸白馬港東側沙灘上，無數百姓將河岸圍了個水泄不通。

蘇全忠親自指揮軍士拉起人墻，將百姓隔絕在外。

沙灘上搭起監斬臺，袁洪與蘇護大馬金刀坐在監斬臺上。

蕭兵為首的二十四名祭司，面向黃河跪成一排，嘴里都塞著又黑又臟的麻布團，一個個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每個人身后，都有兩名劊子手貼身看守。

眼看著日上正午，袁洪站起身，朗聲說道：“吉時已到，祭典開始，行刑。”

二十四名劊子手伸出大手，將二十四名祭司按倒在樹樁制成的斷頭臺上。

二十四名劊子手舉起大刀，奮力斬落。

金色的陽光下寒光閃耀，血水噴射，二十四顆人頭滾落到沙灘上。

劊子手們撿起頭顱，搬動尸體，扔進奔流不休的黃河水。

尸體與頭顱隨波起伏，染紅一片片水面。

親眼看著蕭兵的頭顱凌空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噗通一聲落入水面，袁洪心念轉動。

“哞······”

一聲龍吟，響徹黃河兩岸。

一道白光沖出水面，騰空而起，搖頭擺尾游弋在半空中，乃是一條千丈長龍。

“河伯大人····”

“河伯大人顯靈了······”

尖叫聲此起彼伏。

蘇護猛地站起身來，瞠目結舌，仰望著天空中的白龍。

無盡的龍威傳來，百姓與軍士早跪成一片，膜拜白龍。

看著白龍的英姿，袁洪老神在在，端坐不動。

這白龍正是常昊。

常昊得到龍血的滋養，于前天夜間，在東海上空成功渡過化龍劫，化身成為一條白龍。

在巡河將軍府蟄伏了一天一夜后，常昊接到召喚，及時現身，人前顯圣。

白龍繞著天空翱翔兩圈，飛身撲下，凌空化為人形，落到袁洪與蘇護面前。

蘇護猝不及防，驚得一連倒退幾步。

袁洪依舊紋絲不動。

常昊一言不發，對著袁洪雙手抱拳，納頭便拜。

連拜三次之后，常昊飛身而起，凌空化為長龍，投入黃河，消失不見。

只留下袁洪端坐在監斬臺上，坦然接受萬眾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