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海盜走出來了,維德看到一個身材偏瘦小的海盜,埋著頭,皺著眉,雙手插兜地站在門口左顧右盼。
他沒帶火把,附近有燃燒房屋的火光提供了光源,他的身后背著一把單發的弩,腰間有一把短劍。
和維德手里握著的約一米二的雙刃直劍不同,他的短劍只有半米長。
這個人不擅長戰斗,在團隊中,擔任的應該是斥候和后勤一類的工作。
從他用弩箭就看得出來,弩箭手的地位在許多地方都不高,在維京人中同樣如此,這種機械性的武器不同于長弓,被認為是“無需勇氣”的武器。
一些雇傭兵小隊里,弩箭手甚至無權參與戰利品分享,在尼德蘭公國,腓力六世還曾立法禁止騎士使用弩箭,違者會被剝奪爵位。
維德看到這個海盜左顧右盼,他抱有一定的警覺性,但很遺憾,米婭是個會飛的幽靈,他觀察一陣后,沒有找到任何的痕跡,于是走到了草棚屋的下面。
“這他媽不是谷倉舞會,你們這群畜生,都給老子安靜點!”
海盜看起來頗有怨念,他對著羊群發泄怨氣,還踢了一腳梁柱。
棚屋上積起的雪,被他這一腳震了下來。
但羊依然叫個不停,他抓耳撓腮,又大吼道:“安靜!!!”
維德悄悄地注視著這個人的一舉一動,他想讓這個人注意到羊圈里的銀幣。
這個念頭剛剛傳遞給米婭,維德就看到那頭母羊動了起來。
維德察覺到這次領頭羊的行動和之前有所不同,之前它只是急躁,但此刻卻好像是被人控制住了。
難道米婭控制了這只母羊的心智么?
看起來就是這樣,母羊走到了裝銀幣的口袋旁,羊蹄子蹬了兩腳,把閃閃發光的銀幣蹭了出來。
還在大吼的海盜忽然愣住,他探出了頭,看向了地面。
顯然,他注意到了銀幣。
似乎是注意到他突然安靜了下來,倉庫里傳來喊聲:“米特,外面出什么事了嗎!”
“沒,什么都沒有。”名叫米特的海盜回話,“我馬上就讓這些蠢羊乖乖聽話。”
米特,屏住了呼吸。
他睜大眼睛,咽了一口唾沫,直直地盯著那散發出誘人光芒的銀幣。
他猜想是有個村民把自己的錢,藏在了羊圈里,也許是被海盜嚇的藏起來的,也許不是今天藏的。
不管是誰藏的錢,現在米特看到了這個布袋,那布袋里的錢,就是屬于他的了!
看來今天也不全是壞事!
心情一好,他看這些長毛羊的眼神也溫和了不少。
羊他不能獨占,但別的東西,就不好說了。
誰搶到的,就歸誰,這才是一個海盜應該遵守的法則!
米特的嘴角勾起一絲弧度,迫不及待地從欄桿那里翻進去。
米特并沒有考慮多余的東西,如果他再謹慎一點,或者再慷慨一點,愿意和伙伴們分享這份收獲,他就不會獨自進入這個羊圈。
但很可惜,他是一個海盜。
有很多詞匯可以用來形容海盜,殘暴、狡猾、奸詐...
可最不能少的,一定是貪婪。
米特手腳并用跨越了木欄,衣腳被粗糙的木茬掛住,他就一把將布料撕開。
凌冽的寒風卷著草屑撲在臉上,羊圈的木門吱呀作響。
幾只不安分的羊,蹄子不斷地踐踏干草。
維德忽然有了一個新想法,他想試試看,能不能制造一場意外。
一個合格的暗殺者,最好的殺人方式,就是無人目擊的事故擊殺,在殺死所有目標前,暗殺者都不該被發現。
他讓米婭控制領頭的羊,站在了海盜的身后。
布袋前方的農具架上,三齒釘耙和兩股草叉正隨著寒風輕輕搖晃。
米特來到散落的銀幣前,彎下腰,伸出手去,領頭的母羊忽然高昂地叫了一聲,宛如發狂的公牛般沖撞起來。
這忽如其來的聲音嚇了米特一跳,他聽到木質的架子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那該死的羊,居然頂翻了農具架!
下一秒,釘耙滑落,鐵齒刺穿了米特的鞋子,將他釘在原地。
他腳趾吃痛,驚呼一聲,本能地用力想把自己的腳抽出來,可為了在雪地里行走,他穿的是特制雪地靴,這靴子的材料是鞣制牛皮,堅韌而耐用。
穿鞋的時候,他還在腳踝處交叉纏繞了皮帶,小腿中部覆蓋有筒狀護腿,壓實的海豹皮牢牢地固定住他的右腿。
這種鞋子穿起來麻煩,脫下來更是麻煩,他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抽離。
他只能握住草叉試圖保持平衡,可這個動作卻讓架子上最后的重心支點徹底消失。
架子傾斜倒塌,那柄銹跡斑斑的草叉詭異地劃過一個半圓,叉尖直直地指向了他的腦袋。
仰頭注視著那尖銳的刺尖,米特的眉心傳來刺痛感,他條件反射地舉起雙臂,護住自己的腦袋。
隨后“受驚”的領頭羊帶著羊群發起第二輪沖撞,羊頭狠狠地頂到了他的屁股。
他只覺得后門一緊,驚叫一身,摔倒在了羊屎之中,連門牙都被磕掉一塊。
當他的腦門撞上地面的瞬間,草叉在木屑的摩擦聲中,裹挾著風浪落下。
短暫的阻塞后,草叉的尖端抵住了他的喉嚨,單是草叉落下的力量,不足以刺穿他的脖子,只是讓他的皮膚流了點血。
米特松了一口氣,隨即而來的是沖天的怨氣。
媽的,被小隊長和斯溫使喚也就算了,連綿羊都跑來頂老子的屁股!
他目光發狠,想先把草叉移開,可他還沒找到平衡,脖子那里,忽然傳來一股緩緩的力道,就像是...有人舉著草叉往前推,要把尖端推進他的喉嚨里。
有人!
米特后背發涼,冷汗冒出。
但那不是人,是米婭,她離開了母羊的肚皮下面,飛到了草叉的頂端,從上往下,俯視著那狼狽不抗的入侵者。
憤怒,悲傷,痛苦...
各種情緒在米婭的內心交雜,維德感知到她的心情激動,這些情緒是突然爆發出來的,像是她活著的時候,殘留下來的情緒。
她想要把草叉的尖端推進面前這個頭戴鐵盔的男人的脖子里,非常想。
她本來平靜地生活在這個村莊里,她的父親或許是一位獵人,因此她才對那個獵人小屋如此熟悉,她雖然幼小,但一定充滿活力。
可一切的幸福美好都被這些入侵者打破了。
維德并沒有制止米婭的復仇,海盜奪走了她的生命,燒毀了她的家園,她有什么理由不能對這些人復仇呢?
如果律法和公正不能制裁罪人,我們的手中,還有刀劍。
小小的米婭推動著那根草叉,插入了海盜米特的喉嚨。
她推的有些吃力,一個如微風般的幽魂,力氣還是太小了,要不是剛才的沖擊使得草叉的銹蝕尖端略微沒入了海盜的皮膚,要不是她能借用草叉下落的重力,她絕無可能親手殺死一個海盜。
但這就是命運的選擇,她遇上了維德,于是有了復仇的機會。
只是眾多海盜中的一個,但這一個,的確是由她親手殺死的。
海盜米特感覺喉嚨那里傳來強烈的刺痛,一段阻塞后,草叉停下了,那銹蝕的尖端,停在了他的喉尖。
他不理解羊群怎么會如此暴躁,不理解為什么發狂的羊在他的身上踐踏。
他的全身都傳來劇痛,他努力地掙扎,但很快,他不再有動靜了。
在海盜的身旁,錢袋子里的銀幣散落,它們一如既往,在骯臟的血與污穢中,閃著攝人心魄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