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德問完了想問的事情,一些疑惑得到了解答,一些則沒有。
在侏儒講完那些古老的傳說和故事,他感覺自己似乎被卷進了一些復雜而又神秘的事件之中。
傳說中的銀月精靈...
很多事他不能和侏儒挑明了說,但他覺得他在撿荊棘條時,所找到的那個法師遺骨,有很大可能性,就是侏儒所說的,一位已故的銀月祭祀。
那個荒原到底是什么地方?
在很久以前,那里是美麗的綠洲么?
可為何又會變成維德看到的那個樣子,為何那地方會變得荒蕪死寂?
維德愈發困惑起來,和侏儒交流了一番后,他反而覺得很多東西變得更加捉摸不清了。
他暫時不再思索那些遙遠的事情,只是和侏儒一起離開了那間小書房。
侏儒提著煤油燈,關上門。
過去很久了,維德和約克起碼在書房里待了三四個小時。
微弱的火焰,還在溶洞中間的煉金坩堝里燃燒,疲憊的村民們,大多都合上雙眼,圍在一起睡下。
溶洞里至少比露宿野外溫暖很多,不必擔心會有饑餓的野獸跑來。
這一晚,村民們不必再像那奔波的十多天那樣,睡的心驚膽戰了。
他們在冰冷堅硬的地上鋪著毯子酣睡,一眼看過去,上百人都在睡覺,長途跋涉的疲憊讓他們無法抑制地睡下。
睡覺沒什么不好的,在夢中,他們能忘掉那些讓人痛苦的事情,忘掉傷痛和疲憊。
但還是有幾個人沒有入眠,比如盧卡斯,他一個人坐在火堆旁,手中拿著一根燒焦的凳子腿,時不時戳一下坩堝里的木柴。
他表情呆滯,傻傻地對著火焰發愣。
或許是在想,今晚過后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總不可能一輩子躲在溶洞里,光是食物就不夠分的了,為了減輕負重,進入溪澗森林之前,每個村民都只攜帶了最低限度的食物。
平均下來,大概是每個人能吃四到五天的口糧。
這是第二天,也就是說,最多堅持到三天后,他們就沒東西可吃了。
到時候又該怎么辦呢?
冬天還會持續兩個月,荒蕪的雪原里除了雪,就是雪,外面又全是冰島人的軍隊,他們能上哪兒去找吃的呢?走出去就會被冰島人團團包圍吧。
要么什么都不做餓死,要么向冰島人投降被冰島人貶為奴隸甚至交給死靈法師,要么賭一把繼續想辦法往前。
似乎只有這三條道路了,盧卡斯的臉上好像寫著他的想法,他仿佛是覺得怎么選都是死路一條了,所以像個木偶一樣放空了大腦,只是麻木地拿著木頭戳來戳去。
維德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說的直白和冷酷一些,這些塔尼亞人的生死,和他其實關系不大。
和塔尼亞人走了一路的流浪騎士,不過是維德的一個化身。
他可以毫發無損地將自己從這場逃亡和災難中抽離,就在剛才,他已經完成了他從冰原出發時所定下的目標。
他知曉了那把超凡長劍的來歷,這把名為湛光的超凡長劍,它的能力還有價值,他都了然于心了。
他弄清楚了自己在哪兒,弄清楚了今年是哪一年,關于那枚骰子和荒原的秘密,他同樣找到了具有某些聯系的線索。
這一趟旅途,他的收獲足夠多了。
他隱隱感覺到了一種抽離感,如果他想要提前終止自己的這場旅途,應該是能做到的。
他現在就可以帶著米婭離開,離開這個溶洞,拋下這些人,回到荒原里去,然后等待骰子的下一次充能,改換一個身份,往其它的地方出發。
冰島人發起的侵略戰爭影響不了他,死靈法師也尚未察覺到他。
他是一個旁觀者,一個局外人。
和塔尼亞人的約定,不過是送他們到達阿爾瓦多為止。
他完成了契約,沒有他,塔尼亞人不可能走到這里。
于情于理,他都做的夠多了。
說實話,他真的找不到辦法去改變如今的困境了。
就這樣放棄么?
時限似乎快要來臨了,這是第七天的夜晚,馬上要迎來第八天,然后是第九天,第十天。
他預感,在第十天的黎明,這具化身的期限就將結束。
即便他愿意陪同塔尼亞人繼續前進,他依然會在第十天離開。
雖然很希望他們能去到一個平安的地方,但是理智地判斷...這些到了極限的塔尼亞人...
會死吧。
送給他小花的小女孩也好,坐在火前看他畫四格圖的盧卡斯也好,剛才還在給他講故事的侏儒也好。
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會死吧。
當維德離開,下一次再來到這片土地,就不會再見到眼前的面孔了。
或許他們會因為饑餓和寒冷,死在雪原中,或許被冰島士兵的戰陣圍住,被刀劍刺死,或許被押送到死靈法師的面前,骨肉靈魂都被扭曲成與縫合獸一樣的慘狀。
名為死亡的絞繩,早已勒住了他們的脖子,正在一點點收緊。
要今晚就離開么?
等所有人都睡下了,就悄悄從洞口出去,把劍藏起來,等待下一次的旅途開端。
維德掃視這些和他相處不過幾日的塔尼亞人,他沒有職責去負擔這些人的生命,但他想起了在那座冰橋邊,男人脫下帽子對著他行禮,女人們提起裙擺向他屈膝時的眼神。
他站了一會兒,做出了選擇。
不管是好是壞,他都會把自己所見的一切,銘記在心中。
如果沒能見證他們的結局,那將來他會去見證。
假如他們還活著,那便改日再見,如果這些人逝去了,只有他一個人記得也好,他會做出緬懷。
維德停住了腳步,身旁的侏儒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揉了揉眼睛。
“約克累壞了,得去睡了。”
侏儒從那串鑰匙里取出了一根交給了維德,煤油燈也放在了維德手里。
“約克要好好休息一會兒,如果你想看書的話,就自己去書房吧。”
“你愛看什么就看吧,都怪可惡的冰島人,約克的藏書肯定帶不走了,也不知道明天該怎么辦,唉。”
老約克唉聲嘆氣,低著頭,拿著鑰匙去了另一個房間,大概是去單獨的臥室休息了。
侏儒離開后,維德站在外面看了一會兒,沒人搭理他,該睡的人都睡了,盧卡斯也只是發呆,他于是又進入了書房,拿起侏儒的藏書,安靜地翻閱。
時間流逝,連小幽靈都鉆入了睡袋里歇息。
只聽得到書頁翻動的聲音,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了維德一個人。
維德作為一個閱讀者,并不參與書中的世界,他只是默默閱讀那些從未與他接觸過的人所寫下的文字。
不知過了多久,在他翻開某一頁后,忽然有一疊草稿從陳舊的書頁中落了下來。
或許是很久以前侏儒夾在書里面的,已經遺忘的東西。
維德將那一整疊草稿撿起來,愣了一下。
那上面,畫的,竟然是素描的人體比例圖。
除了整體的比例圖以外,還有骨架的草圖和各個器官的草圖。
雖然畫技很差,畫的很潦草,但維德卻能看得出來。
這些草圖上的每一根骨頭,都在正確的位置,每一個器官,畫的都是相應的地方。
他反復地看這些草稿,都是很舊很舊的草稿,至少是幾年前畫的東西了,甚至有可能是十幾年前畫下來。
他忽然有了一個疑問,為何那些冰島士兵,不用劍刺死侏儒,而要把侏儒綁在拉車上,把侏儒作為一個活口,和冰熊的尸體一起帶回去呢?
僅僅是因為侏儒懂一點煉金術?
可那些冰島人,又怎么會認識一個在阿爾瓦多生活的,懂煉金術的侏儒?